“當浮生。”照羽將這個名字在舌尖滾了三遍, 他低沉念出了口,與人類不同的異瞳直刺向輕笑慢然的戚樂。
照羽道:“你說的這些都是推測, 即使東境此時已沒了魔修,又有是能保證他們就會去南境,又就能膽大包天到動我玉凰山?”
照羽的手指瞧著扶椅, 輕描淡寫的語句後, 是久坐上位的不怒自威。
他瞧著戚樂,語氣緩緩:“你的確很懂得說話的方式, 若是在這兒的人是權羽, 怕已經被你帶著慌了神, 全然不知所措了, 要再向你求經問道了。”
戚樂被這樣暗暗諷刺了一句, 也不生氣,就好像她真的在等著照羽為她解惑一般,仍是微側著首靜聽著玉凰山妖主的話。
照羽看見戚樂這副模樣, 心裡就越不是滋味。他冷聲道:“既然是被區區半妖便能驅逐的魔修,不敢挑釁昆侖,我諒他們也不敢動我玉凰山。退回來說, 上一次玉凰山的動亂, 我也算從當穀主這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魔修是修者中的敗類, 入了南境, 就必須守人族與妖主的合約, 那麼昆侖就不得袖手旁觀。玉凰山隻需入當日的南境修士一樣, 將這事鬨去昆侖——自然有人替我解決, 我又何須苦惱於此?”
“你的話,不過是危言聳聽罷了!”
戚樂聽完了,她終於笑著回答:“是危言聳聽,還是妖主自欺欺人。”
“妖主難道沒發現,自己用以自證的理由本身就已是錯的了嗎?”
剩下的話戚樂故意頓住了不言,照羽聽著忍不住,他無意識抓了抓座椅扶手,皺著眉問:“哦,我錯了?彆是你又在故弄懸疑。”這麼說著,照羽也越發這麼覺得,他乾脆道:“既然你說錯了,你不如說說我錯在哪兒。”
“其一,區區半妖。先不論血玲瓏與憑生荼,也不論魔修到底會往何處,又該應是誰著緊處理。隻論無聲起——重霄羽宮青龍都需忌憚、以致割出魔域與其等共利的魔修,妖主當真覺得區區半妖就能將之輕易驅逐嗎?”
“半妖早已不是區區半妖。
照羽唇角繃直。
戚樂輕笑,她眉梢輕揚,正對上了照羽的視線:“其二,昆侖會遵守協約替玉凰山解決半妖。考慮到協約與昆侖正法峰風靄長老的性格,若是玉凰山收集到了證據,昆侖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但昆侖會怎麼說?自然是出事了後一路追蹤隻求結果了。南境小妖的生死,南境對玉凰山原本的信賴與遵從——這些會不會被影響,會不會被破壞,妖主難道認為昆侖會考慮嗎?”
“玉凰山已要隱隱在昆侖之上了,如今打開南境坐擁昆侖入內,妖主難道還要覺得自己是占了大便宜麼?”
照羽臉色發青。
戚樂還在繼續,她說的真的又輕又柔,但聽在照羽的耳中,比青鳥的夜半嘶嚎還要讓人難受。
戚樂道:“其三。其三如何,妖主真的想聽嗎?”
照羽的字幾乎是從咬著的牙齒中蹦出,他抬指:“說。”
戚樂郎朗:“妖主若是真想要東境,就不該聽我說話,更不該在我說妖主錯的時候,竟然還讓我開口。”
“其餘二錯都可彌補,唯有這第三——”戚樂淡聲道,“來不及了。妖主已聽完了我所有的話,哪怕和自己說一萬遍我在危言聳聽,但陛下心底裡卻知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憑空捏造。”
“哪怕我口說無憑,妖主心裡卻會不自覺的去找依憑。”
“此不過隻是妖主那一句的錯處,至於對東境的打算……”戚樂瞧著照羽的表情,頓了一瞬,“陛下真的希望我全說完嗎?”
照羽沉著臉揮了揮手,然而即使已在暴怒邊緣,他竟然也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甚至讓戚樂繼續說下去。
戚樂在這時候,到對玉凰山的山主有些刮目相看了。
為上者,少有不智無能。但更少的,是為上位,仍能約束自我、為下而控製自我。
玉凰山的照羽顯然不會去學習人類無聊的禦下術亦或者為君論,他對子民的愛護,對下屬的容忍,他的知人善用、運籌帷幄幾乎都是自我選擇。他生而為萬妖之王,也做成了玉凰山主。正如同戚樂挑釁了他多次,但他卻依然能為了戚樂可能對玉凰山的幫助而多次隱忍——戚樂發覺照羽真是她從未見過的、最能當得上賢字的君主。
沒有扇子,戚樂隻能交握了自己的手,她最後道:“這世上,舍得從來都是一體的。妖主是位仁君英主,你舍不去玉凰子民,所以你在眼下的情形中無法再得到東境。”
照羽沉默良久,他開口說:“所以在南境,你允我的是為我對付重霄羽宮,而不是東境。你那時就猜到會有今日之景了嗎?”
戚樂心想,那倒不是,之前她還想著要為巫支祁謀劃東境,所以那時候她對玉凰山的安排是用來替巫支祁先耗儘重霄羽宮實力的一枚棋子。所以她才會對照羽提出,殺青龍的人選要由她定這樣的理由。
她原本要的,是玉凰山清去重霄羽宮最忠於青龍的那批大妖,巫支祁則作為東境本身的勢力,先救半妖,再殺重霄羽宮,最後與已力疲的照羽交戰,以東境名義將玉凰山迫出東境,借此得到重霄羽宮剩餘勢力的用戶,徹底成為東境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