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樂收下了禮。她將那顆烏珠串成了手鏈繞在手腕上, 末端捏在手心。沒事還能裝個平心靜氣的佛修,撥撥珠子,打發起時間也不錯。
巫支祁的意思,這就算是一份回禮了。他一直記著權羽在南境和他說過的話,送女孩子的東西一定要是自己掙來的。巫支祁就算當了東境王,他也沒什麼收入, 滿重霄羽宮的東西,他也不覺得這些能作為自己的送予戚樂。
所以南淵提議采珠他毫不反抗,甚至親自下了海,原本就存著這個心思。
都說東珠珍貴……那他找到最彆致的一顆送過去, 戚樂會不會喜歡呢?
戚樂的確挺喜歡的。她白水晶配了這顆烏珠, 白日裡去哪兒都會帶著。南淵問, 她就說“平心靜氣”, 還說南淵太浮躁了一點,應該也串一個靜靜心。
南淵:……
南淵正因戚樂上次的敲打每天晚上夜讀藥典, 他不僅不覺得自己浮躁, 還覺得自己真是太刻苦了,簡直能夠被當做弟子楷模!隻可惜藥王穀人丁稀少, 他這個楷模當著也沒什麼意思。
一轉數日, 眨眼就到了該赴宴的時候。
南淵一早就打算陪著巫支祁去的, 免得宴會上有什麼牛鬼蛇神讓巫支祁吃了悶虧,隻是戚樂居然也同意了陪巫支祁一起, 這讓南淵覺得驚訝。
南淵瞧著戚樂, 忍不住說:“我覺得師父最近特彆的好說話。”
戚樂反問:“好說話你還不高興了?”
南淵連連擺手, “事若反常必有妖”這種話他是萬萬不敢在戚樂麵前說的,於是一行人簡單點了行囊,便打算去赴宴。東境南淵安排的也妥當,無論珊翎對戚樂是什麼態度,她對巫支祁沒有二心,將珊翎同蘇奕留下,就算東境有異動,珊翎也能強撐片刻,讓蘇奕借著半刻功夫去尋巫支祁。
留下了這兩人,考慮到東境如今的情況,隨行人員他大多安排了半妖,隻有一二絕對聽命於巫支祁的妖族被他帶上了。
戚樂也問:“東境如今是三族同存,人族呢?”
南淵便指指自己和戚樂:“這不在嗎?”
戚樂瞧著南淵微微眯起了眼,她道:“藥王穀作為東境的人族,南淵你偏心巫支祁可有些沒邊了。”
南淵知道自己的這點心思肯定瞞不過戚樂,他裝乖討好道:“但我最偏心的肯定是師父啊,如果巫支祁有傷害到師父地方,我肯定做前鋒去對付他。”
戚樂忍俊不禁:“你對付巫支祁?”
南淵毫無猶豫點頭。
戚樂沉吟了一會兒,對南淵說:“誌向挺遠大的。”
南淵:“……”
南淵也習慣戚樂這樣的說話方式了,眾人整理的當掐著日子便要出行。巫支祁記著戚樂於高空不適,便想著要不自己帶著戚樂走水路,戚樂看著重霄羽宮的隊伍,想了想一路上的可能,對巫支祁道:“沒那麼麻煩,上船南淵為我紮一針,一覺睡過去就是了。”
南淵這時才知道當浮生的體質連高空都有些受不住,他一邊答應一邊還是忍不住抱怨:“師父身體不大好,平日就該多注重修行,不要終日待著不是看書就是喝茶,一動也不動。”
戚樂聽著,反問了南淵一句:“不要求你的讀醫典,讓你每日躺著做你自己喜歡的事,你高不高興?”
南淵:“這當然高興。”
戚樂頷首:“那你還問我什麼呢?”
南淵:“……”
南淵明白了一個道理,藥王穀隻要當浮生還活著一日,就永遠沒有南淵說話能出頭的日子。
眾人笑鬨著登了照羽當初借出的那艘雲舟,戚樂入了船艙,半檢驗南淵的醫術、半是偷懶地讓南淵施針。南淵頭一回在真人身上試驗針術,不勉有些緊張。巫支祁在一旁見南淵捏著金針的手微抖,不免開口:“你小心一點。”
南淵羞惱:“我當然知道啦。我是醫生你是,你不會就要吵我。”
巫支祁張了張口,複又閉上。戚樂見了,對南淵慢慢道:“南淵,你的態度是不是不太對。”
南淵:“……”南淵立刻回想起巫支祁和戚樂是平輩相交的,雖然他對自己也很隨和,但在戚樂的麵前,巫支祁要算他長輩。哪怕他說自己隻有兩歲。
南淵低了頭,和巫支祁道歉:“對不起。”
巫支祁哪裡會怪南淵,他對南淵的偏愛同樣也沒有邊了,他連連擺手說沒關係,但依然很關注巫支祁這一針。知道戚樂見了多說了一句“就算南淵紮錯了,也不會有多大事”,巫支祁緊張的情緒才緩和了一點。
戚樂不免笑道:“看來連巫支祁都不信你的醫術,南淵,你得更努力了。”
巫支祁倒不是信不過南淵的醫術,他替一些重霄羽宮一些尋不到人類醫生的半妖診治已經很經常了,隻是用針頭一回罷了。以南淵的聰明和天賦,失敗才有可能是意外,他之所以會忍不住緊張——
“你說過你很怕死。”巫支祁輕聲道。
戚樂一怔,方才忍不住笑了:“謝謝關心,南淵如果想用金針殺我,怕還是要再練上幾年。”
頓了一瞬,戚樂又說:“我也不會做任何讓自己陷入險地的事。”
這話戚樂說的其實有些薄涼,但巫支祁聽了,卻連剩下的那一點氣也鬆了。南淵紮好了針,戚樂立刻覺得昏昏欲睡。她昏睡在了船艙裡,南淵艱難地將戚樂安頓好,方才抬頭對巫支祁說:“好啦,師父估計要臨近我們到玉凰山才會醒,咱們出去彆打擾她了。”
巫支祁起先是點頭,但南淵要他出去時,他又猶豫了一下。
巫支祁在指尖開了一朵小小的、藥王穀裡常見的藍色小花,花中有淡淡的香味。
他將這朵小花輕柔地擱在了戚樂的枕邊。
三日後,雲舟到了玉凰山腳。
照羽舉辦這百歲宴的陣仗足夠大,連玉凰山的十將中的青鳥都親自下山,立於玉皇山腳,負責起了來往道賀的四境人士。
戚樂他們來的時候,不算早也不算晚,還和祁連劍派的長老撞了個正著。
青鳥原本在接待這位長老,忽然察覺有新客至,尚不等信鳥報出東境的名頭,她先瞧見了戚樂。
瞧見戚樂,青鳥的眼睛就彎了。她同祁連劍派的長老說了兩句,遣了自己的弟子翎翀領祁連劍派的諸位上山,自己則大步向戚樂等人走去,搶在了信鳥開口之前,先說了句:“當浮生,你也來啦。那權羽一定很高興。”
戚樂準備的滿肚腹稿沒來得及用,先被青鳥搶了個先。她臉上笑容不改順口就接下去:“青鳥將軍尚願意喚當浮生一句,我已十分高興,哪裡還敢奢望權羽將軍會高興。”
青鳥搖頭,她瞧著是的確挺喜歡戚樂的,直接說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我可不像人類一樣記仇。陛下說和你的過節過去了,那就是過去了。你今日來,就算是朋友。”
戚樂倒真是有些驚訝了。她今日來本就做好了姿態放低的準備,卻不想玉凰山對她竟然沒有什麼惡意。這讓戚樂對照羽的了解倒是更深了一些。他還是個言出必行的君主,說了不在意,便真的能不在意。在這一點,玉凰山的妖類的確是要強出‘匿怨而友人’的人類百十倍。
同戚樂打完了招呼,青鳥這才注意到跟在戚樂身後,刻意將存在感放低的巫支祁。青鳥最擅偵查,如今到了眼前她才發現戚樂身後的人,不免心驚。她將視線投向了巫支祁,見到了他玄衣重服,也見到了他身邊跟著的、年不過十歲的男童。
關於東境王所有的傳聞都在第一時刻湧入了青鳥的腦海裡。她不過眨眼間便弄清了巫支祁的身份,隻是她再看向巫支祁的時候,便沒有瞧戚樂那般鬆快了。她眼中有警惕,卻依然保持著尊敬。
她像巫支祁微微欠身行禮,口稱:“東境王。”
巫支祁往日裡被戚樂這麼稱呼,都要手足無措好一會兒,但如今在外青鳥這麼稱呼他,他竟然未顯出半點怯。他甚至微微頷首,回了一句:“青鳥將軍。”
青鳥不敢怠慢,輪親疏,巫支祁曾是玉凰山鎖著的最大的秘密,論立場,東境有半數為妖族,東境與玉凰山的立場大多時都是一致的。
青鳥對身旁其他的妖族道:“這位我送上山,你們接待之後來的客人。”
眾妖聽命,巫支祁見狀反而說了句:“青鳥將軍擔心我是來尋仇嗎?”
青鳥被說中心事,她看向巫支祁,隻見巫支祁道:“我不會尋仇。”
“隻需當穀主活一日,巫支祁便一日不會傷玉凰山。”
當初照羽布陣鎖他,青鳥也出了力,她沉默一會兒才說:“玉凰山全部?”
巫支祁應允:“玉凰山全部。”
青鳥道:“這我要稟明陛下,東境王,你與當穀主一並險情隨我來吧。”
青鳥伸出請的姿態,打算親自引路了。戚樂瞧了巫支祁一眼,她心裡其實有點困惑,不太明白巫支祁怎麼會在玉凰山專掌情報的青鳥麵前說這樣的話,但此時顯然不是問話的好時候,她握著手中的珠串,隻將自己當做東境的一位陪客,隨著青鳥一並上了玉凰山。
已經打算上山的祁連長老見青鳥同新來的勢力十分熱絡,不免多投去了一些視線。隻是這樣一來,步伐不免頓住,翎翀見狀不卑不亢的喚了祁連長老一句,示意他莫要關注太多旁是,上山為先。
這些年來,玉凰山因有照羽,勢力越發強悍。若非昆侖還有個風靄,怕是兩方橫製的場麵都不會有。祁連劍派自是不敢得罪玉凰山,但他又實在好奇的很,仍是頻頻回頭看去。
正在這時眾人總算經過了信鳥所在,信鳥瞧見了當浮生原本想要被報“藥王穀主”,卻又瞥見了戚樂身旁沉默著的、瞧不出原身的半妖青年。信鳥卡住了,還是青鳥替他解圍。
青鳥道:“是東境王。”
信鳥在青鳥示意下,略去了戚樂,報出了來客身份,祁連長老聽見了那句“東境王”,下意識回頭——他隻來得及看見一名玄衣青年,那青年恰好低頭扶了自己身旁的白發女修,隱了麵容,他瞧不清。
翎翀不輕不重說了句:“長老,請這邊行。”
她的聲音裡已有些警告,祁連長老自然明白這年輕的妖將是擔心他會與東境起衝突。妖主這次帖子散的這麼廣,宴會上總會有人互為死仇,照羽不是息事寧人的性子,他派出十將,就是要告訴四境,敢在他的宴會上鬨事的,他就敢先於鬨事者動手。
祁連長老自然不至於在這時候惹照羽不快,總歸宴會上還是要見到。
他自然是應了翎翀一聲,隨意說了兩句岔開話題,便也掠過了。
照羽在山上聽見青鳥的彙報,說是巫支祁和戚樂都來了,不免眼皮一跳。
他說:“我發貼子給東境,來的不該是巫支祁麼,當浮生來湊什麼熱鬨。”
青鳥道:“也許是來看權羽或者陛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