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見戚樂這樣,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隻能歎了一口氣。
大夫醫術高超,果然,再給趙琅催吐過一輪後,他漸漸恢複了意識,睜開了眼,在瞧見了趙母後,虛弱的喚了一聲“娘”。
趙母的一顆心都要化在了這聲稱呼裡。
她忙坐去趙琅身邊,伸手碰了碰趙琅蒼白的麵孔,心疼著問:“琅兒,你這是怎麼了?”
趙琅抿了抿嘴角。
大夫回答:“因是誤食了毒性未清的草藥,看症狀,有可能是飛燕草。”
趙母聞言皺眉:“草藥?琅兒好端端的,怎麼吃起那些東西?”
她忽然想想起了家中的長病號,趙母忽然盯向了安明珠。
趙母道:“明珠,你說琅兒先去送了你。你給他吃了什麼?”
戚樂像是被嚇壞了,好久不敢說話。陪著戚樂的另一名侍女接到了王氏的眼神,向趙母稟告道:“夫人,是一碗薑湯。”
“薑湯?”趙母皺眉,“好端端的喝這個做什麼?”
侍女遲疑了一瞬,回答:“三少爺似乎是有些受寒了,所以小姐要了碗薑湯。”
這話大麵上似乎沒有任何問題。趙母想了一會兒,不知回憶起了什麼,麵色猛然一變,吩咐道:“把那薑湯給我取來!”
侍女即刻領命而去。安明珠瞧著這陣仗似乎是被嚇傻了,半晌都回不過神。侍女剛去不久,下朝結束了應酬的趙頡同趙瑾回府,一回府就見家中亂糟糟的,詢問下人知曉趙琅出事後,便也去了趙琅的院子。
趙頡作為帝師首輔,身上自有一番氣度。他剛一入屋,眾人便感到了一股壓力。連趙母都收斂了震怒,先向趙頡行了禮,而後再同趙頡一並落座。
趙頡瞧見了躺在床上虛弱的二字,眉頭忍不住皺起,開口道:“這是怎麼回事。趙琅,你又在折騰什麼?”
趙琅難得虛弱到回不了嘴,他低低說了聲“爹”。趙頡聽著那一聲不由沉默,片刻後問王氏:“家中是怎麼了?”
王氏正斟酌著答,侍女已一路加緊將茶壺端了回來。
大夫嘗了嘗壺中的薑茶,點頭道:“是飛燕草。”
趙母震怒,她一拍桌案,氣急道:“明珠,你大膽!”
戚樂直接順勢跪下,她好不容易擠出哭腔,連聲道:“外祖母,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趙母一聽氣得更是厲害,幾乎要口不擇言:“你、你簡直和你那個母親一樣,當年她就敢要毒全集,我看你——”
“阿泉!”趙頡一聲,直接如同涼水對趙母兜頭澆下,讓她迅速冷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的失言。
見趙母沉默,趙頡才重新看向戚樂,柔了聲音問:“明珠,你先彆跪,先起來同外祖父說話。”
戚樂惶惶,不知該如何做,還是青竹扶了她一把,拉她起來。
見她起身,趙頡才接著問:“明珠,你告訴外祖父,你說你錯了,你錯在哪兒?”
戚樂期期艾艾道:“我,我不該,不該答應小舅舅出門,更、更不該累得小舅舅受寒,小舅舅不能吃薑,我、我也不知道……”
趙頡問:“你以為琅兒是因為吃薑吃壞了?”
戚樂麵如茫然。
趙頡對她笑了笑道:“沒事了,你回去吧。”
趙母猛地看向趙頡。
趙頡道:“她一個膽小的姑娘家,今天還是被趙琅扯著去的前廳。你覺得她能給琅兒下飛燕草?”
趙母道:“明珠那兒草藥的確最多。”
趙琅躺著,他忽然道:“不是明珠。明珠也要喝茶,是被我攔了她才沒事。”
趙母聽見趙琅的聲音一怔,她緊張道:“你好好歇著,彆管這些。”
趙琅卻笑了笑,他虛弱地半撐起身體朝趙母笑:“都在我屋裡呢,我想不管也不行啊。”他懶洋洋地說著,又吩咐:“青竹,幫我拿個軟墊。”
青竹連忙去取了一個,眾人瞧見青竹這才想起,安明珠身邊的貼身侍女是趙琅派去的,有青竹在,安明珠就算想要動手對趙琅做什麼,也未必能找到機會。
趙母緩過了神,她麵色微微凝肅了起來。
趙琅還在那兒道:“母親是不是還在想有人要害我呢?”
趙頡聞聲皺眉,他怒斥:“你在瞎想什麼!家裡還會有人恨你不成?”
趙琅吊兒郎當:“那可不是。我覺得家裡恨我的多了去了,就好像這杯茶。明珠喝了肯定立刻出問題,難不成不是要陰我一把,還是為了直接殺明珠啊?”
趙頡最聽不得家中有這個字,他警告道:“趙琅!”
趙琅閉上了嘴。
趙母這時道:“都是內宅的事,是我沒處理好。你今日剛下朝,也累狠了,去休息吧。琅兒這事我來處理。”
大約是屋裡太亂,趙琅又醒了,他也沒了太多耐性,趙頡看了趙母一眼,淡聲道:“隨你吧。”
趙頡走了,趙瑾看了趙琅一會兒,也歎了口氣,說了句:“三弟,你也少讓父親母親操點心吧。”
趙琅笑嘻嘻道:“這可不行。”
趙瑾聽了直搖頭,趙母這時發話道:“瑾兒也回去,順便告訴璵兒這幾日都不用來請安了。”
趙母神色冷淡,她握著扶手,輕描淡寫卻像一把錘子一樣敲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上:“飛燕草怎麼進了明珠要給琅兒的薑茶裡,這件事我要知道所有的情況。包括明珠的藥房、她屋子裡那些熬藥的侍女還有飛燕草。”
王氏低聲道:“兒媳這就去查。”
趙母揮了揮手,她說:“不用了。我自己查。”
王氏一驚,隻聽趙母道:“琅兒說的對,這事搞不好就是針對他的。”
趙母瞧著王氏的眼裡也多了份審視:“這幾年我躲懶,有許多地方都疏忽了,勞你多費心。這幾日你便也休息兩日,讓母親替你分擔一二。”
王氏麵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現波動,她張口欲言,但趙母根本不打算聽她說話,直接吩咐趙瑾:“這幾日照顧好阿雲。”
雲是王氏的小字,趙瑾是個孝子,雖然他不明白趙母為何會突然這麼吩咐,但不妨礙他聽從下去。
他行了禮,便領著沉默下去的王氏一並離開了。
屋裡一下進來許多人,如今又烏泱泱出去許多。
趙琅瞧著沒說話,末了他隻是對趙母說:“今日我帶著明珠去,大家是不是都不高興?”
趙母瞧見趙琅這幅模樣就要垂淚。她聽著趙琅的話,心中其實有數,也低聲問著趙琅:“琅兒,你和母親直說,您是不是覺得……”
趙琅看著屋梁,他隻說:“母親,我快議親了,若是我無病無災,您該能是同我說個好人家的吧?”
趙母道:“這是當然,母親當然要為你挑個好的。”
趙琅笑著說:“比大嫂更好?”
趙母沉默了一瞬。她直道:“你大嫂,一直克己守則,所以當初我才放心將一切都教給她。但如今瞧這家裡亂的,前些時日金氏莽撞、後腳你居然能把明珠給截出來。如今宅子裡居然還能有人下毒了——”
趙母神色冷了下來,她對趙琅還是溫柔的:“你好好休息,母親也不吵你。”
趙母也出了門去,安明珠再一次被遺忘了。
戚樂揉揉手腕,覺得這戲也算暫時告一段落了,她能跟著趙母後頭一起悄無聲息地出去。
然而不等她跟著踏出門,趙琅懶懶道:“明珠,你給舅舅倒杯水。”
戚樂頓了一瞬,隻得回頭去給趙琅倒水。
她端著水杯走近的時候,趙琅忽然伸手鉗住了戚樂的手腕,他壓低了聲音,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調,雙目緊緊盯著戚樂,質問道:“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