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斬龍14(1 / 2)

安林竹的怒火也並非毫無緣由。

當年梅園事發, 趙熙被第一時間接回了趙家,他一人留於梅園, 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待宴會終了,安林竹想要去接自己醉酒淺憩的妻子時,卻被告知了一句“身體不適先回了趙府”,當他來不及去想趙熙為何回了趙府而不是他的官邸, 匆匆趕到趙府時,等著他的卻是趙頡緊閉的院門。

安林竹在梅園宴後,甚至連再趙熙一麵都未見過, 就被趙家寄來了和離書。

那時安林竹憤怒,絲毫不顧及兩家體麵, 夜半擊門,生生將此事鬨上了金殿, 皇帝金口玉言要趙熙同他說清,趙頡也尋著了各種借口不允。這事足足鬨上了近乎半年, 安林竹還是想到了辦法見到了趙熙。或者說——趙熙還是想到了辦法見到了安林竹。

她已經顯孕了,竟然還敢記著了院中護衛巡邏的交接, 生生在夜半時分翻牆逃出了趙府,夜奔於青石官道, 在漆黑夜裡敲響了安林竹的宅門。安林竹見到她, 她甚至連個披風都未披上,頭發上甚至還沾著不知從哪兒惹來的露水。趙熙麵容是有些憔悴的, 但她瞧見了安林竹的時候, 臉上卻隻剩下了笑, 連眉眼都彎起來的笑。

而後安林竹便注意到了她隆起的腹部。

趙熙倒沒什麼顧忌,她說:“你彆琢磨那信上筆跡真假啦,那字是我寫的。理由你也彆猜了,猜多了對你也不好。”她趴在坐上,籠在暖色的燈裡,臉上的神色毫無陰翳,還似臨街燈下初見。她托著下巴瞧安林竹的眉眼,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笑著說:“五個多月,你清楚啦。這趟渾水太深了,你回家去吧。”

安林竹那時還是年輕氣盛的脾氣,他是金殿欽定一甲第一入的翰林,又出生豪門世家,從小唯一學不會的就是低頭。趙熙要他回家,還懷著未明的身孕要他回家,他怎麼可能肯。那時候安林竹氣的要命,可瞧著趙熙,他還是在儘可能的忍著脾氣。

他對趙熙說:“這天下有那處的水是不濁的嗎?怎麼就隻要我回家去了,你和孩子不同我一起回家嗎?”

趙熙聞言,她古怪道:“你難道以為我是因為沒臉才不同你回去?”趙熙哈哈大笑,她說:“安林竹,你不要想太多啦。我才沒那般無用,至多當被狗咬了一口罷了。”

她伸手去摸安林竹的眉眼,溫柔著神色同他輕訴:“你說得對,這世上水太濁。但你是我心裡最清的那一捧呀,林竹,聽我的話,回清河去。至少在這個當口,你不能留在建鄴。”

“我你也不用擔心,趙家是我母家,還有大兄二兄護我,退一萬步來講,仍有琅兒呢。縱使安大學士瞧不上我趙府滿門,琅兒你總瞧得上吧?”

趙熙同他說了一炷香的話,隨後趙府的護院便到了。趙頡怒不可遏,連從自己嫁出去的長女府中借府兵的事都做出來了。趙頡叱責安林竹綁架他的女兒,太子的府兵甚至連弓箭都架上了。趙熙仍是笑嘻嘻地,她倒是不用人去抓。

她在所有人麵前大大方方地親了安林竹一下,像隻漂亮的蝴蝶,從安林竹的指尖擦過,又回了繭中去了。

安林竹的那口氣,從那天起其實就沒真正的舒過。

太子妃嗬斥安家仗勢欺人,事情鬨得太難看,清河也不能縱著安林竹接著鬨下去。安林竹無法,卻依然不肯回清河,最後迫得他回清河的,是趙熙生子之後,尚未出月,便以白綾自儘。

太子妃吊唁之後,允他來見趙熙與嬰孩一眼,太子妃直對那時恍惚的安林竹道:“你知道我的好妹妹為什麼會自儘嗎?因為你自負自傲,不肯聽她一言。你不願離建鄴,結果便是逼得她除了選擇死亡,便再沒了辦法。她是你害死的。”

安林竹被迫回清河,而這一句話約莫困了他有十四年。直到十四年後,戚樂一份信寄來。他瞧著信上的字眼,又回憶起了當年,他想著趙熙對他的勸言,又想著趙熙眉梢眼角的笑意。安林竹忽而意識到,趙熙便是為了保他,也不會選擇主動去自儘這樣的做法。

趙熙是個什麼人,她是能當自己親爹的麵,去親吻被她親爹一口咬定了“與她成仇”的、已和離丈夫的叛逆者。

她麵對太子府兵尚能輕言淺笑,又怎麼會在成為母親後反突兀地去尋死?

太子妃有一點倒是沒說錯,他年輕時太過自負自傲,以致連這點都看不清,甚至還需要趙熙的女兒遠隔多年,再來提醒他一次。

安林竹這怒火既是發給趙琅,也是發給當年的自己。趙琅和李聞道敏銳地意識到了,所以兩人都沒有人開口去反駁,隻是讓安林竹出了這口不知道憋了多少年的氣,最後還是戚樂在屋裡聽不下去了,她推門走了出來。

她一出來,安林竹的話就全部消聲在了嗓子眼。

他將原本那些毒液吞了回去,又換上了和善的麵容,柔聲詢問著戚樂:“怎麼了,爹吵著你了?”

戚樂忍著笑,她說:“這倒是沒有,我隻是想問一聲,你們說這麼久渴不渴,讓青竹給大家添杯茶吧。”

戚樂借著這個機會重新走回了桌邊,安林竹不好意思在女兒麵前事態,也就隻能將話頭都忍了回去,端起青竹沏來的茶喝上一兩口,這無疑讓李聞道和趙琅倍感輕鬆,李聞道甚至還對戚樂說了聲:“謝謝”。

戚樂:……至於麼你倆?

身為攻擊範圍之外的戚樂,絲毫感覺不到直麵安林竹這類能夠不帶重樣字眼罵人罵上三天三夜的恐怖與壓力。甚至在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後,趙琅都不提再“讓安明珠消失一下,他和安林竹來一場長輩之間的交流”這種話了。

趙琅迫不及待地留下了戚樂,而有些問題還要推下去。畢竟等趙頡回來知道今天的事,安林竹還能不能再見一次戚樂還是未知數。趙琅直接道:“現在情況是這樣的,我們都懷疑當年……”他含糊了過去,“是太子。隻是懷疑沒有證據的話,我們沒法去動東宮。對東宮的行為也是難以防範。”

安林竹沉吟片刻,他問:“明珠同我說,她正在遭遇性命之憂,東宮已經動過手了嗎?”

趙琅答:“算也不算。明珠的身體很差,前些時日查出來是我大嫂動了手腳,將她的體質由性寒改成性溫熱。說算,是因為在這件事裡,太子府送來的珍貴補藥大多都是性溫性熱——若說東宮不知明珠的藥案,次次送來都是這類藥物也太過奇怪。若是說知道——那還送這些就更奇怪。說不算,也是因為這點,因為這類藥歸根結底還是對明珠有好處,甚至幫了她在在經年累月的誤診中存活。如果是太子府瞧出了門道,刻意為之,也說得通。”

“說的通?”安林竹笑了聲,“趙煦是什麼人,她是當年能為趙熙命府兵將我‘送出’建鄴的人。如果她真是要保安明珠,會這麼迂回?不該是直接召王氏入東宮麼。”

趙琅也知道後一種的可能性太低,他默不作聲。安林竹接著道:“不過東宮送藥,竟然滿府都沒有一人對東宮說出不符藥案,甚至連王氏都沒提——這事也夠奇怪的。”他說著瞧向趙琅,“你覺著呢?”

趙琅被他瞧的茫然,全然不知安林竹怎麼又盯上了他。他試探著:“啊……?”了一聲。

安林竹:“……”

戚樂看不下去,她歎了口氣,接過了話頭。她對安林竹道:“這就是我寫信求助父親的緣故了。”

“哪怕全府都對我的性命漠不關心,大舅母是不想要我康健的。東宮這般送藥,無疑隻會阻礙她的計劃,大舅母又是賢明在外的形象,於工無私,她都有提醒的義務才是。”

“不提醒,隻有一個可能——她說了,但外祖母與外祖父卻將此事壓了,並要求她緘口。”戚樂慢條斯理地作出推測,“外祖父外祖母這般表現,隻會讓人覺得他們已放棄了我。放棄到都不希望我病好了,再被皇長孫注意。為了這個目的,吃些不合時宜的藥、身體差些也沒什麼關係。這大概也是大舅母後來對我動手越發沒個忌憚的緣故。”

“畢竟太子妃還那麼表現著。誰敢去猜東宮與趙家……其實都盼我死呢?”

戚樂做了個總結,她對安林竹微微笑了笑,她說:“爹,在這處境下,我就算今日還活著,但你說我是不是快死了?”

安林竹神色微動,他對趙琅道:“你還沒有個孩子知道審時度勢。”

趙琅:“……”算了,我挨罵就是了。

安林竹瞧著戚樂,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他也不再去問戚樂彆的,甚至可以避過了她,詢問李聞道:“是你請我來的,看來你們已有了計劃。”

李聞道沉吟片刻,對安林竹說:“我們計劃著由大人您帶明珠入宮赴宴,去見太子與太子妃。我與趙琅想寫法子,想辦法讓太子與太子妃對明珠的異常反應,落入陛下的眼裡,將真相解開來。”

安林竹道:“如果太子和太子妃沒反應呢?或者,太子妃足夠機警,她圓過去了呢?”

李聞道一時答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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