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⑦⑥(1 / 2)

[zero:我是蓮。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本來是想寫這樣的開頭,後來想想這好像有點流俗,說不定還會被你嘲笑說老套,所以我還是決定要這樣寫,都已經到這種時候了,嘲笑不嘲笑的已經無所謂了,反正我也看不到,笑就笑吧。

我把鬆田關在你給我準備的那間安全屋裡,來不及喂早飯了,你記得去把他撈出來哦,順便做個三明治給他吧。鬆田大概會有點生氣,好吧,肯定是很生氣,不過他是你的同期嘛,你就好好安慰一下,到時候就跟他說我被抓了,特殊監獄不允許探監,要不就說我朋友被索馬裡海盜綁架我去救人了也行,隨你怎麼編吧……也許時間久了,他就不記得了。

景光也是,我相信你的處理能力不會讓人失望。他開始或許會有點難過吧,但是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過去了之後就會發現其實一切就是那麼回事——人總是習慣把記憶美化,後來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那麼重要。

不寫了,再寫下去就寫不完了。]

很長一段空白。

如果沒有足夠的耐心,或許翻不到這裡。

[另:你其實還是有點招人喜歡的:)

(開個玩笑,彆介意)]

***

郊野中沒有城市燈光的汙染,天空像被潑了濃墨,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雲層浮動,風雨欲來。

“現在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再快的話會出事故的——”

發動機嗡鳴。

“如果你開不了的話就讓我來開。”赤井秀一手背青筋暴起,“讓開——”

朱蒂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瘋了,這是在車上!”

遠處再次響起了一聲爆炸。

火光衝天。

朱蒂和卡邁爾誰也沒有再說話,卡邁爾一腳踩下了油門,車如離弦之箭一樣飆射出去,發動機的轟鳴聲和車輛帶起的氣流吹彎了路邊的花草,熱氣讓植株倒伏,久久不起。

“說不定另有隱情,”朱蒂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她很聰明的……不會做出兩敗俱傷的事情。”

可是心裡另一個聲音又在說:如果呢?

如果她真的那麼做了,似乎也不是毫無可能的事。

“確定是在這裡嗎?”

車子停了下來。

一片焦土,火還在嗶嗶啵啵地響著,燒著,嗆人的煙味漫天遍地,灼熱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好像回到了夕陽時分,落日尚有餘暉的時候,這恐怖的場景有如地獄重現人間,空氣都被高溫扭曲,於是視野也扭曲了,目光所及之處一切都在燃燒,燃燒,劇烈燃燒著——帶著吞天滅地的威勢,哪怕是附近不慎經過的老鼠,皮肉很快在這樣的大火中滋滋作響,最後化作焦炭,融入塵土。鮮紅的火苗被風一吹,最高竄起了八-九米,直指半空。

最後的信息點斷在這裡。

赤井秀一開了兩次車門。

第一次的時候沒開成功,他的手涼得厲害,也抖得厲害。第二次的時候打開了,撲麵而來的熱浪讓他趔趄了一下,下意識閉上眼睛,卻感覺臉快要被火浪灼傷。

幾個人的身影被火光映得通紅,宛如白日,更甚炎夏。

“蓮……”

他幾乎無法思考,喃喃地念了兩聲名字,還是沒有弄清楚現狀,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的情景實在太離奇了,比最荒誕不經的恐怖片還要惡搞,他以為旁邊有節目組和攝像頭,就像是美國街頭常見的那些惡作劇。

他甚至轉頭往旁邊看了幾眼,試圖去找那些藏起來的攝像頭,然後有人忽然跳出來大喊Cut,並且告訴他們一切都是綠幕和不知名的黑色高科技。

可是結果是沒有。

赤井秀一忽然反應過來。

沒有綠幕,也沒有所謂的黑科技,一切都是真的。

生活不是演戲,不會重來。

其他兩個人早有準備和防備,在赤井秀一表情不對的第一時間就立馬伸手抓住了他,“彆衝動,馬上,消防隊馬上就要過來了!”

“是啊赤井先生請冷靜一下!如果要去的話就讓我進去,你身上還有傷——”

兩人一人一邊試圖將人控製住,然而槍傷未愈的病患在此時爆發出的力道讓卡邁爾都有些吃受不住,但也不敢鬆開手,因為隻要一鬆開手,就會像現在這樣。

他衝進了火裡。

卡邁爾想追過去,朱蒂拉住了他,“讓他去吧……我們去拿滅火器。”

也許他在車上的時候就早有預謀,所以事先就已經準備好了濕毯,——並非毫無理智下的行為,而是早有預謀,本就打算在這一刻進去。

既然是早做好的打算,那麼誰都沒有辦法攔住。

一個個都是這樣的人。

她感覺心頭好像被什麼重石壓住,或許是因為燃燒的火焰耗去了空氣中的氧氣,因此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隻是憑著身體的本能去打開車子後備箱,拿裡麵常備的滅火器,就算心裡明白不過是杯水車薪,也好過什麼都不做,在這裡眼睜睜看著火在燒,腦海被紛亂繁雜的思緒充滿。

赤井秀一的背影在眼中慢慢模糊。

他毅然決然地奔赴火場,沒有回頭。

哪怕明知裡麵的人已經凶多吉少,以剛才炸-彈波及的範圍和影響來看,在爆炸中心點的人絕無可能不被波及。

要進去的話,麵對的大概不是生和死的問題,而是……

她沉默下來。

冰冷的空氣裡不知道何時開始添了幾分潮意,陰沉沉的天始終都不見好,烏泱泱的雲好像吸儘了濃厚的煙氣,越結快越大,拖遝的樣子似乎隨時都要墜到地上。不遠處明滅變化,色彩交替的燈光正在迅速朝這裡靠近,在灰煙裡,就像霧中行駛而來的幽冥車。

金發女人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冰冷的濕潤在不斷往下流。

她抹了把臉,抬頭,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雨了。

雨來得很巧。

伴著大風又急又密,落在不同的地方擊打出了不同的聲音,像一曲節奏極快的交響樂,燃燒的廢墟上的火很快熄滅,偶有餘燼也不過一兩點火星,消防隊接的水管一澆就什麼也不剩下。

一群人聽說火場裡麵還有人之後連忙趕進去,但很快,裡麵的景象就讓他們驚呆了。

空氣裡充滿著淡淡的白磷氣味,以及各種材料燃燒起來糅合在一起的複雜氣味,聞起來很刺鼻,過來的人都下意識遮住了口鼻。

炸-彈爆炸的最中心區,已經被炸得麵目全非,入眼之處滿目瘡痍,大火燒得建築朝中間傾塌,艱難地在中間搭出了一個狹小的空間,破敗不堪的殘垣斷壁已成危樓,似乎一陣細微的風吹都能使它毀於一旦,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以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了。

哢嚓的一聲,一根不鏽鋼材料又掉了下來,驚醒了眾人。

破敗的窗戶就像是夜色裡骷髏的眼睛,空洞的視線注視著一切。

焦黑的,隻剩下骨架的建築下,大塊的區域被油布蓋上了,有人跪在地上撿一些奇怪的碎片。

走近了看才發現,那是一些……人骨。

他沒有在意頭上瓢潑的大雨,臉上身上早就被雨淋得濕透,胸口的繃帶也被血漬染得斑斑駁駁,被雨水淡化成淡粉色,滴到了漆黑的地麵就隨著汙泥黑水一起流向下水道。

赤井秀一認真地分撿著地上的殘骸。

他也很奇怪自己現在還能保持著如此的清晰的思維去一一分辨那些不同的骨骼,也許是因為除此之外,他沒有餘力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脛骨,相當長的一段,按照比例推算,正常女性想要擁有這樣的脛骨身高大概要達到一米九以上。他沒有多看一眼就隨手扔到一邊。

蝶骨,很漂亮也很輕巧,他的吻曾經在上麵落過,記得它的形狀和弧度,在情動的時候她的背會微微弓起,這裡就像是振翅的蝴蝶,如果親吻它,她就會發出很好聽的聲音,有時會不好意思的躲進他的懷裡,她的身軀很嬌小,卻很溫暖。他習慣抱著她睜開眼睛,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然後交換一個早安吻,就像每一對普通的相戀的夫妻那樣。

冰冷的骨架仍然沉甸甸地安躺在手中,冰涼的雨水澆在他的臉上,掌心冷到幾乎有些凍了。

這不是人的溫度,他想。

維係著肢體行動的本能就在這一瞬間忽然潰塌。

一種強烈的情緒如崩漏山洪,排山倒海地朝他淹沒而來。這種濃重如墨的感覺讓他窒息,就好像有人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嚨,但事實上是沒有,可他還是無法呼吸,胸口好像壓著重逾千鈞的巨石,想歇斯底裡地吼出來,但又有人牢牢捂住了他的嘴,讓他隻能發出一點點幾乎殘敗的氣音。他不想承認手上這塊沒有溫度的白骨是曾經在他手中停留過的蝴蝶,他想扔掉它,蝶骨就好像被用了最堅固最結實的釘子死死地釘在了他的掌心裡,就像長在上麵了,擺脫不掉。

他整個人被凍在了夜裡,沒有辦法再自如地支配自己的身體,渾身上下都不是他的了,屬於彆人,一個死人,死人是無法動彈的,於是他也如泥胎木塑一般在雨中僵坐固化。

朱蒂對上他眼神的那一瞬,崩潰地捂住嘴,移開視線。

她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求救。

赤井秀一扔掉了手裡的骸骨,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沉重的頭部天旋地轉,但他仍然揮開了一隻想要扶他的手,選擇抓住一根被燒得漆黑的柱子,大概原來是承重柱之類的建築,現在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被他當成落水的浮木用力地抓著。他彎下腰大吐特吐,整個胃部都在強烈的痙-攣,幾乎連膽汁胃液都要吐得一乾二淨,受到刺激生理性產生的眼淚模糊了視線,以至於他什麼都看不清,感官也徹底失效,神經好像都麻痹得感受不到疼痛,他一時覺得有些遊離,直到胃部徹底清空,什麼都吐不出來,就隻剩下神經性的乾嘔。

他終於意識到。

她死了。

***

赤井秀一想要殮骨的意願並沒能夠達成。

公安的車僅次於消防隊到,公安警察降穀零的下屬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四周都包圍了起來,在確保安全後驅散了無關人員。

金發男人解開從頭到腳將人密不透風包裹起來的黑色雨衣,露出了裡麵筆挺的製服。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穿。

原來她還在他麵前撒嬌說想看他穿製服,說他穿製服一定很好看。他知道她腦袋裡想的都是些什麼鬼東西,其它很多事情他都答應了,但隻有這件事,出於對職業的尊重拒絕了她。

早知道那個時候就答應了。他想,我為什麼不答應?

為什麼呢?

降穀零摘下帽子,默然肅立。

雨水瞬間打濕了他金色的頭發,落入了那雙紫灰色的眼眸裡。

又流出來。

幾分鐘後。

“你沒有這個資格把人帶走。”安室透冷漠地說。此時此刻他對這個男人的厭惡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把她給我。”

後者看他的眼神如視無物,漠然地掃過便收回了目光,“不可能。”

安室透盯著他:“你以為你是在用什麼身份和我說話?”

他的語氣恨不得現在就動手。

但是不能這麼做,她生前沒有得到安寧,未必死後還不能。

“她是我的妻子,我們沒有離婚,在法律上仍然是夫妻關係,”他嗓音沙啞得如同垂暮老人,“我有權利把她帶走,你沒有資格阻止我——現在,讓開。”

如果對方拒絕的話,就隻能采取強製措施了。

[終於肯承認自己是赤井秀一了嗎?]

然而在這個時刻,他早已沒有心情糾結身份的真假。

“恐怕不是這樣,”他眯起眼睛,手放在槍支上——這並非一個假動作,手臂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時刻等待著一個合理合法的攻擊機會,“你們之間的婚姻關係早在‘赤井秀一’死亡的時候就已經終結,她在日本辦理的手續,現在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既然是陌生人,那麼就完全沒有把她帶走的理由,想來這也是她的想法,不管怎樣,他都不會讓FBI把人帶走。

絕無可能。

兩個人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相同的想法激化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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