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非帶走不可呢?”赤井秀一嗤笑了一聲,偽裝之下的那雙綠色眼睛完全睜開,幽冷而銳利地注視著他,那種感覺就像被琴酒盯上,拋開陣營不說,他們就如同鏡子的裡外兩麵,絕對的不容拒絕。
他說:“你要朝我開槍嗎?”
就算手無寸鐵麵對著冰冷的槍-口,他也毫無畏懼和退縮之意,隻是在想如何避開環境,真的開戰,她很難不受波及。
“你說我沒有資格,”赤井秀一淡漠地回諷,“你又有什麼資格?”
他們甚至連男女朋友都不是。
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周圍的人也做好了勸架的打算,然而事情發展並不如眾人所想的那樣。
降穀零笑了一聲,眼神也染上了夜雨的冰寒:“她和我的關係遠比和你的關係要親近許多,你和她不過是法律意義上的離異夫妻,但我卻是她親手選擇的同伴,證據就在這裡,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既然做出那麼一副喜歡她的樣子那就給我尊重她的意願啊你這家夥!”
他手裡是一份被透明文件袋妥善封存起來的文書。
黑夜無月,隻有手電筒斑駁的光源在遠處晃蕩,上麵細小的密密麻麻的字看不清楚。但是標題卻打得很大。
【公安協助計劃同意書】
在同意人那一欄,簽署者毫不猶豫地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降穀零曾經向她提出過多次簽署證人保護計劃,但她始終沒有答應過,在選擇了這條路之後卻接受了他的請求,她選擇和他成為了同伴,成為專屬於他的協助人,於是她殺死了琴酒無異於他動手,他平白承受這份功勞。
他必須著力使自己忘掉這件事情,才能不在這個令人厭惡的FBI麵前失態,緊繃的下頷線有些發白。
……怎麼會有這麼可恨的女人呢?
赤井秀一的目光在簽名上流連。
他認得出那是她的字,她總是習慣性把“斉木”的“斉”少去兩筆。
在最後的時刻,她選擇成為了公安的協助人。
“……我知道了。”他說。
沒有選擇他。
***
組織失去琴酒,就像西方失去了耶路撒冷。
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組織裡除了琴酒還有朗姆,還有貝爾摩德,還有其他很多沒有落網的危險角色,遠遠沒有到放鬆警惕的時刻。
安室透在確認鬆田陣平的擊殺令是由琴酒直接向蜜糖酒下達,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後也乾脆地把人放了出來。
他已經準備好了說辭。
哪怕很煩躁——為什麼偏偏是他來做這些事?
她好像篤定他不會痛苦不會難過,沒有人類的情感,可以像機器人一樣把一切都處理好。
他也隻是個普通的人而已。
意外的是鬆田陣平並沒有問他任何問題,好像完全對那些事情不感興趣,就連景光也沒有來問過他。
這樣也好,他想,他不用跟任何人去解釋,他懶得解釋。
問就是去索馬裡解救被海盜綁架的朋友了。
單程旅遊,買不到回程票,回不來了。
***
吃飯,睡覺。控製琴酒變量法的觀測結果是:生活和從前相比沒有區彆。
其實還是有一點的。
比從前要煩。
日本就那麼大,有命案的地方就有偵探,安室透還是時不時可以在各種地方撞見衝矢昴。
他試過很多辦法,本土的,鄰國的,西方的,撒鹽,跨火盆,請十字架,但是都沒用,後來就認命了。
躲不開都是禍。
見的次數多了,安室透幾乎都要佩服這個男人了:還是和從前一樣理智,冷靜,麵帶微笑,遊刃有餘。能笑能吃,屬實心胸廣闊。
就算是在她剛剛出事那一陣,衝矢昴隔天照樣出現在東都大學裡上課,連打卡都沒遲到,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他有些憤怒——為她曾經對赤井秀一有過的感情感到不值。
喜歡這麼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哪怕隻是過去式也讓人不甘心,覺得他配不上——也不是讓赤井秀一去死,可他心裡隻有摧毀組織,她就好像一個可以輕拿輕放的玩具,輕飄飄的就扔到腦後,被遺忘了。
朱蒂也覺得赤井秀一令人陌生:“為什麼不去她的葬禮?就算為赤井先生報仇,摧毀組織是你心裡的第一任務,可現在隻是讓你去看她最後一眼,這難道都沒有時間嗎?”
他還是沒有去。
“你去了,我就不去了。”
朱蒂憤然離開,臨行時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後來才想起,他好像沒有關變聲器,用的是衝矢昴的聲音。
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赤井秀一”了。
屋子裡空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小獅子的玩具還在,是後來找的梅西的替代品,不是很像,但蓮衣還是很喜歡,午睡的時候喜歡枕在玩偶的肚子上。
他走過去,摸了摸玩偶柔軟的棉花肚子,上麵還殘留著陽光的餘溫,好像有人在上麵躺著睡過似的。
他摸了摸臉上的麵具,下巴的地方有些不太服帖,皮膚摸上去凹凸不平,大概是下麵新長了胡子。
是時候剃剃了。
門簾拉得很緊,浴室裡麵漆黑一片,鏡子裡隻能看見朦朧的人影。他沒開燈,隻揭了麵具的下半部分,用剃刀慢慢剃著下巴上的胡茬。
顏色很淡的薄唇緊抿著,表情漠然,完全沒有平日的微笑模樣。
那是屬於赤井秀一的臉。
清潔完畢,他又把麵具貼了回去,從始至終都沒有撕開那張麵具,也沒睜眼。
不能撕也不能睜。
隻有在當衝矢昴的時候,他還能當個人。
一旦撕下麵具,就什麼都沒有了。
琴酒的死亡在組織裡還是掀起了相當大的波動,這件事情交由了朗姆負責。
“以對方的手腕,這件事情絕對不會輕言輕放。”
風姿綽約的女人麵貌惋惜:“一個偉大的女人。”
安室透垂下眼瞼,不動聲色地問:“我倒是好奇,朗姆酒打算怎麼做?”
“他已經有懷疑的對象了,大概懷疑是臥底做的吧——那個家夥一向喜歡玩心理戰,大概會選擇玩一場觀測遊戲……或者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玩弄人心的惡趣味,波本,要小心他啊。”
像是玩笑又像是提醒。
他很快就知道了朗姆酒的打算。
觀看電影。
很多人都拿到了同一場次電影的邀約,又剛好是新開的私人電影院,於是就都同坐一堂。
人選微妙得讓人實在不能不注意,除了還在讀書沒辦法來的高中生和小學生,其他人大多都是和蜜糖酒有點關係的,基本上都來了,和普通的觀眾混坐在一起。
太巧合了。
安室透心裡浮上不好的預感。
他最終還是選擇坐下來沒有出聲。
電影緩緩開場,上麵滾動出了限製級一類的字樣,音響裡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一直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女孩子,被戴著麵具鎖在了電椅上。
身上的血把衣服浸濕浸透,頭無力地垂在一邊。
沒頭沒尾的劇情,一切前情都有旁白和字幕進行交代,就像是一場爛劇。
“女主叫得還挺真實的。”
“爛劇裡難得有個好演員吧。”
……
一開始還沒有認出這是誰,畢竟那張臉都已經被血模糊掉了,被麵具擋著臉也看不清到底是誰,或者是根本就不希望那是誰。
後來則是想起來了,沒有辦法否認,她們身上傷口的位置都那麼的相似。
的確是限製級。
每一幀畫麵都是在折磨人的精神意誌,先是電刑,再是潑冷水,又是藥物催眠……一遍又一遍,循環往複,折磨和痛苦好像沒有儘頭。
冰冷的聲音說:“赤井秀一是你的仇人,你不愛他,要殺死他,重複一遍。”
“我……不要。”
“把電源打開。”
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在哭了。
衝矢昴緊緊皺著眉,露出憤怒的神色——很符合他一貫的正義人設。
“哦,這個劇情套路啊……是美隊和冬日戰士吧。”
“怪不得我說很熟嘛。”
手指用力掐進了掌心,鮮血融進了黑色的衣料裡。
視線模糊到看不清熒屏了。
音響裡再次響起:“赤井秀一是你的仇人,你不愛他,要殺死他,重複一遍。”
“不、不是的……”
“如果他愛你,他就不會讓你落到今天的地步。”
滋滋的電流聲再次響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相同的事情重複了幾次,被刑訊到肢體已經完全失去了力氣,她像一個爛掉的玩偶,沒有生機地癱坐在那裡。
催眠師:“赤井秀一和你是什麼關係?”
她蒼白的唇張了張,眼神恍惚,語氣開始不確定起來,“……仇人吧?”
“還愛他嗎?”
“不愛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