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⑦⑦(1 / 2)

人被電的時候最痛苦的地方是哪裡呢?

答案是心臟。

供血的部位被電流穿刺而過,渾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動了,交感神經好像也停止工作,但實際上隻要把時間控製得到,其實並不會在短期內對受刑者造成立竿見影的致命傷害。

因為目的並不是想要殺死受刑者。

而是控製。

“請不要這樣對待一個可憐的人。”

電流刺激幅度頻率隨著來人的話跟著下降,給了黑發女人暫時喘息之際。

催眠師的到來就像是救世主一樣的存在,對方神情溫和,耐心仔細的擦去了她臉上因為掙紮和抽搐冒出來的汗。

“你受苦了。”

回應的是一雙毫無焦距的眼睛。

如果不是還有呼吸,她看上去和一具屍體的差彆其實也不大,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已經在刑訊室待了一天一夜了,連接著身體的各項儀器數據已經達到了危險的狀態,但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她的倔強已經到了讓琴酒都煩躁的程度。

[就這樣處理掉對方也不會讓人高興,反而有種輸掉的感覺。]

她就是不肯退讓分毫,哪怕連嘴上一句軟話都不肯說,就好像不怕痛也不怕死的機器人,完全不配合的態度讓負責的人感到相當棘手,“你們的手段難道就隻有這些了嗎?還真是讓人失望了。”

反正這個時候是下線狀態,偶爾上來放個狠話也無所謂。

不過嘴上雖然說得很硬,可是她還是很少上線,如果沒有痛覺屏蔽那麼再大的勇氣也沒有辦法繼續在這個遊戲裡待下去,當然赤井秀一也是不想繼續玩的部分原因——她認認真真談的戀愛其實不過是對方早有預謀的籌劃計算。直到真相大白時,她才後知後覺醒悟。

原來赤井秀一是臥底啊,怎麼這麼多人選,偏偏就挑中了她呢,眼光該說不說還挺好的。

那麼曾經的一切都是假的嗎?包括他許諾過的愛意,還有未來。

……如果是的話,那大哥說的就完全沒有騙人了,男人就算是遊戲裡的紙片人也不可信。

遊戲裡的催眠師腦袋上冒出了大段大段的氣泡,還在堅持不懈地試圖說服她:[我已經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在我看來,你隻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我相信你對黑麥威士忌的臥底身份一無所知,哪怕你是他的女朋友。]

話說得其實沒有錯。她的確對他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哪怕是連真名都是從彆人嘴裡聽來的,就算他以前抱著她說兩人之間沒有秘密,原來承諾也會有時效,他給出來的情話,一開始就已經過期。“你可以放心的相信我。”

因為他這樣說了,於是她就這樣相信了,懷疑固然會有一些,可是又被自己說服了:如果一個人在現實中不敢坦誠去愛,在遊戲裡連賦予紙片人信任這點勇氣都沒有,那也未免太過膽小了,既然是自己做的選擇那就大膽一些。

哪怕最後還是受騙了。

戴著手套的手憐憫地落在了她的頭上,“我為你感到非常遺憾,他是正義的夥伴,卻不是你忠誠的戀人。”

她猶如碧海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曾經靈動現在隻剩下麻木。這很符合一個受刑又被背叛的人的人設反應——她很不想承認自己在遊戲居然被騙身騙心,於是還是回歸現實當現充,喝著奶茶的時候又想,玩遊戲就這麼認輸實在太丟臉。

“他不愛你。”

催眠師說。

隻剩下本能反應的女人,聽見他的話,手指忽然動了動。

對方就像是一個發現朋友誤入歧途而苦口婆心規勸的普通好人,但光是這一點就很可笑。

組織裡哪有什麼善良的人呢,有的隻不過是善良的人設。

所有人都是一樣。

臥底也是。

她很清楚催眠師的目的,催眠不是粗暴的武力,而是心理的藝術,讓對方相信自己後才能夠達成目的。想要得到一個人的信任,那麼首先就需要摧毀她對於另一個人的信任。

而這件事的處理其實很簡單,甚至沒有必要說謊,隻需要把黑麥威士忌做過的事擺出來就好。

就是這樣簡單。

“我為你感到憤怒,蜜糖酒,黑麥威士忌如果真的喜歡你,那麼就算他不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你,也不會把你一個人拋在這裡。他明知道自己叛逃之後把你留在這裡,你會遭受什麼樣的對待。”

“你覺得他有苦衷嗎?”

“他對你的感情都是假的,隻是赤-裸-裸的利用。”

犀利的詰問。

而她隻能吃力地搖頭,說話的聲音毫無力量:“不是的。”

不止是這樣的。

對方並不直接反駁:“你真的相信你們之間的初遇是一場偶然嗎?不一定非要回答我的問題,看你的表情,想必你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確實有了答案。

已經到這個時候,就沒有必要再欺騙自己,其實早就已經有感覺的吧,從一開始就知道對方是刻意碰瓷,那時單純以為他是想賺點賠償費用,現在才知道,也許一切計劃早就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開始進行了。而她還一無所察。

新一輪的刑罰再次開始。

同樣的懲罰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威力並沒有減弱,弱化的隻是這具身體的感知。

也有熬不過去的時候,隻剩下本能的身體,會重複以往覺得最有安全感的動作。

女人費力地抬起手,輕輕落在自己頭上,像從前安慰她的男友那樣拍了拍。

“不哭,不哭。”

哪怕隻有她一個人。

無所謂啦,就當自己是被關進太上老君煉丹爐裡的猴子好了,出來之後係統就自動升級嘛。

“你就那麼喜歡黑麥威士忌嗎?哪怕他完全不知道你遭受的痛苦,或許根本不在乎。如果你願意配合,那麼我保證一切的處罰都會停止,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受這樣的罪呢?”

“隻要你願意放鬆接受催眠,就可以證明你的清白。既然他不愛你,那麼你應當報複回去。”

“可你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根本不愛我的男人來審問我呢?”

鐵骨錚錚的玩家有理有據反駁,pua噠咩。

不管被折磨多久組織從她這裡得到的答案都隻有一個,他們在黑麥威士忌那裡受到挫折,於是就想把所有的情緒發泄在剩下的那個人身上,好像隻要她認錯就相當於赤井秀一也認輸。完全就是精神勝利法嘛,她不肯給折磨自己的npc提供這種情緒價值,可是進度卻卡在這裡了。

遊戲到這裡或許就已經進入了分界點,想要進入新的劇情就不得不作出選擇。

[Tobeornottobethisisaquestion.]

如果就此讓步,那麼就代表接受組織洗腦成為組織的傀儡,再次上線身體會被一個強有力的debuff一直乾擾,強行抗拒催眠指令隻會讓精神陷入紊亂。

和組織繼續乾下去的結果無疑就是血條清零玩家迎來死亡結局。雖然不是不能用其他馬甲再次上線,但那樣……就好像輸了一次。

必須要從這兩項之間作出選擇嗎?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嗎?既然是號稱和現實世界走向完全一致的遊戲,那麼精神也是可以完全複刻的吧,在遇到讓人無法喘息的壓力時,隻要多一個人一起承擔不就好了嗎?她不需要再拉任何人下水,所以就這麼對大哥說,“能夠懂我的隻有一個人,願意和我共同進退的也隻有一個。”

他以為她在說笑,這幾乎是一個難解的死局,非進則退。“那個人是誰呢?”

那就是她自己。

隻有自己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我不想輸。]

[我也不想死。]

她知道這是遊戲,有些東西即便是遊戲也不能讓步,如果能多一條命就好了,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戀愛已經成了可以不用在意的小事。“我要殺死琴酒。”她再次重複了一遍,“這才是最重要的。”

鏡子裡反映出的藍色眼睛,沉如夜中深海。

閉上眼再睜開後,其中一隻……忽然變成了黑色。

***

裡麵的人熟悉又陌生。

雖然是同一具身體,說話的時候,其實還是不太一樣。

一個歡脫活潑,總是對未來充滿希望,能說能笑,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另一個說起話來的語氣總是沒什麼精神,嘴角總是掛著若有若無的笑,不真心,隻是禮貌。

不是誕生於強烈意願中的嶄新自我,而是原本的自我被分化成兩半。她糾纏在一起的愛意和恨意,就像蛋白和蛋清那樣被清楚分開。

“看男人的眼光真是不怎麼樣,沒想到黑麥威士忌又是一個雷。”

“那你還喜歡他。”

“沒辦法,”她對著鏡子歎了口氣,“因為我是你的‘愛意’啊。”

“現在我也隻能靠你了。”

“我永遠不會拒絕你,可是你要知道一件事,愛和恨是相互抵消相互平衡的,隻有恨沒有愛的話,很難健康地活下去。”

“在健康地活下去之前,我想先作為一個人活下去!”她看著鏡子裡的另一個自己說,“但是他們不給我這個機會,我就隻好自己動手了。”

她為了愛而付出的信任落空,曾經付出的感情變成了對自己的愚弄,所以這份愛也可以不要了,像愛上他的時候一樣,那時可以毫無保留,不去計較地付出所有,現在收回來的時候也一樣,所有的,已經被玷汙過的愛,寧可摧毀也不要保留。

如果沒有愛,就去其他人的身上尋找吧,世上總有比愛更重要的事情,也會有愛的替代之物。

她給自己下了指令。

[接受催眠,然後進行自我抹消。]

審訊室中的催眠再次開始的時候,妹妹順從了。

“赤井秀一是你的仇人,你不愛他,你要殺死他。”

“你忠誠於組織。”

聽過千百次的內容在耳邊再次重複。

她垂著眼睛,黑色的眼眸掩在了長長的睫毛之下,無奈地眨了眨,“好吧,我知道了,那……再見?”

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催眠師皺眉:“你在說什麼?”

眼眸中的黑色漸漸褪去。

“赤井秀一是我的仇人,我不愛他,我要殺死他。”

玩家齊木蓮衣,死亡。

“赤井秀一和你是什麼關係?”

藍色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眼底卻很清晰,仔細看,嘴角還能品出一點微妙的笑意,像是嘲諷,又像是漠然,“……仇人吧?”

“還愛他嗎?”

“不愛了。”她說。

她把曾經那個愛著赤井秀一的自己,殺死了。

她不會再被感情所牽絆。

——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了從前的人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總是要有所犧牲。

她犧牲掉了一個自我,抱著殘缺的精神繼續潛伏在組織裡,內心被籠罩在濃稠的陰霾下,撐著這具身體繼續行動的動力,是對組織和琴酒的恨意。哪怕這樣負麵的感情徹夜在心裡翻湧,令人難以成眠,甚至頭痛欲裂。

絕對……無法忠誠。

炸-彈爆炸的那一刻,她拚儘了所有的力氣死死抱住琴酒,她可以忍辱負重不懼犧牲,但一定要求有等價的回報。

將痛苦施加於她身上的人,終究會承受她所承受的。

恨的根基源於愛,如果沒有愛了,那麼恨也無從依附生存。

她終於殺死了琴酒,哪怕死後和殺死自己的凶手不分彼此。人格的自我摧毀帶去的不僅僅是單純的愛意,還有快樂的獲取能力,但那個時候,她久違地開心——沒依靠任何人,為自己解決了仇人。

[我贏了。]

沒有多少想象中的悲愴,而是高高興興地,向所有人宣告。

至於其他的人,並不在已經被剝離愛意的死者操心範疇之內。

視頻另一邊的瑞德始終低垂著頭:“這就是我對你發過來的視頻,還有文字資料做的大致行動側寫,事實也許會和我的推論有一定出入,不過應該不大。她……也隻是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悄無聲息地瞞過了所有的人,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時候,驚人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