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浪濤聲卷著這艘巨大無比的渡輪。
開始準備前進的船身四周激起白色的波紋,猶如少女的手撩動著湖麵。
絡繹不絕的人流登船時,川合裡野站在渡輪的二樓船艙裡數著那一個個地攢動的人頭,數著每一個上船的人。
消息已經放出了。
公安一定會來的。
這艘渡輪的船艙裡麵到處都埋好了炸彈,今天所有到來的人,都是組織手裡的人質。
這艘渡輪非常大,能夠承載上萬人,所以名字也是根據這個所起。
川合裡野看著烏泱泱的人頭,那些人在碰到了熟絡的朋友之後會彼此進行攀談和閒聊,但是川合裡野在裡麵沒有瞧見熟悉的人。
估計是通過彆的渠道上船了吧。
這艘船因為體積巨大,就像是一個小型公園似的。
雖然到處都有監控,但是也很難找到一些刻意隱藏自己的人。
船艙玻璃上麵折射出來的模樣已經被貝爾摩德易容成了她的樣子,川合裡野伸手摸了一下臉上的易容,非常黏合自己的肌膚,能夠完全跟自己的五官貼合。
貝爾摩德畫好了老妝,走過來伸手給川合裡野戴上了一頂能夠遮住她上半張臉的黑色蕾絲邊小禮帽。
川合裡野這個人和氣質沒有任何關係,但是這種英倫風的小禮帽,很容易會讓她看起來像是某個貴族家的名媛千金。尤其是這種黑色花紋的蕾絲邊更加歐美風情,上麵還有一股很好聞的橙花和埃及茉莉的混合香味,是貝爾摩德很愛用的那款香水。
“拿走,我不要戴著個。”川合裡野伸手要摘掉,摸了一下不太喜歡的齊腰長金發。
貝爾摩德沒有讓她摘掉,反而在帽子裡麵加了點固定卡:“這個不能摘,摘掉的話帽子都戴不上了,誰讓你這家夥的腦袋這麼,小假發戴在上麵太容易被人看出來了。以前小的時候不是挺能吃的嗎,怎麼長大了之後反而像個小雛鳥一樣又乾又瘦。愛情的滋潤,都沒有讓你更豐滿一些嗎?”
川合裡野“哼”了一聲,她把自己手臂上的袖子放下來,遮住了布滿紅色針孔的手臂。
雖然她成天喜歡打架,但是皮肉還沒有練就鋼筋鐵骨的水平,再加上自己也不是很喜歡注意,很多時候受傷總是會拖得比本該愈合的時間更久一點。
貝爾摩德給川合裡野做好易容之後,叮囑道:“‘萬人神’渡輪會在三個小時後啟航,你可千萬不要亂跑,這裡藏著很多‘好東西’。”
這個“好東西”說得自然不是真的好東西。
而是組織之前研發的那個“火神武爾卡”炸彈。
被埋在這個船艙的任意一個地方。
川合裡野看著玻璃窗上倒映著的人·皮·麵·具,說不清是自己還是彆人的眼睛裡麵是有些發暗的顏色。
朗姆的意思是,先把貝爾摩德要給自己“女兒”慶生的消息傳出去。因為之前貝爾摩德以莎朗·溫亞德身份出現的時候畫的都是老妝,這也是貝爾摩德在白道上一個很少會被組織成員們知道的事情。
所以諸伏景光他們大概率不知道莎朗·溫亞德是貝爾摩德。
但肯定知道“萬人神”巨輪和組織之間的關係,潛入進來調查。
一旦日本公安登上了這艘巨輪,那麼就會進入組織的監管範圍內。
但事實並不是像朗姆他們想的那樣簡單。
日本公安們請來了一位王牌拆彈員。
從縫隙裡麵透過的微弱星光並不能讓鬆田陣平看清船板內側的那顆“小壞蛋”長什麼樣子,他身上穿著一件布倫服務員的衣服,從這艘渡輪的後門偷偷摸進來的。
安室透帶來的消息已經說過,這艘渡輪上麵會有組織安放的炸彈,目的就是為了埋伏日本公安們的入侵和脅迫今天會登船的諸多醫學專業的權威專家為組織效力。
莎朗·溫亞德的麵子還是夠大的,很多人在收到了請帖之後都願意給他這個麵子,其中也包括了一些政府要員。
比如拜倒在莎朗·溫亞德石榴裙下的一省十二廳幾位大人物。
戲子誤國這種事並不是某一個國家的單獨特色。
尤其是像貝爾摩德這樣智商情商,顏值三重標準全部拉滿的人物。
安室透站在鬆田陣平旁邊,看著鬆田陣平臉上黏著粗糙的胡須,用化妝品把自己的膚色變成了曬傷過後的小麥色。
“看樣子之前在警校的時候並沒有好好地學習偽裝啊。”安室透調侃道。
鬆田陣平“切”了一聲:“住口吧你,你知道貼這個胡子有多麻煩嗎?”
雖然警校教的偽裝術沒有貝爾摩德的易容術那麼出神入化。
但是很多女警都會特彆的進行這方麵教學,以前萩原研二拽著他們也去旁聽過幾節課。
當時的教官說,在未來要麵對和罪犯的各種鬥智鬥勇,很多時候罪犯在被警察逮捕過幾次之後就會記住警察的模樣,適當性的偽裝可以更方便地讓警察破案。
所以身為警察稍微懂一點偽裝,一個普通的帽子和墨鏡就能給自己的外貌進行輕微的改變。
略微有點像建築工會戴的安全帽套在鬆田陣平的卷毛上,帽子上麵還綁著一個探照燈,能夠為這昏暗的角落裡麵稍微提供一些光源。
安室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低頭又有些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那些人估計要找我了,你一個人可以嗎?”
鬆田陣平頭也沒抬,繼續在手上開始工作:“放心吧,這點東西對我來說……隻需要三個回合。”
他需要立刻知道這種炸彈的構造方法,隻要能夠了解炸彈的引爆線壟斷爆炸接收源就可以輕鬆地拆除掉了。
能拆除掉一個,其他的對於鬆田陣平來說也就沒有那麼麻煩了。
*
這艘渡輪在風雨中搖晃。
該來的人都來了,不該來的人也都來了。
地板上麵鋪就的青色瓷磚上停靠著一個黑影。
這個黑影在剛才看到登船的人流裡麵有自己非常熟悉的人之後,情緒就像是磚製的老舊房屋,被雨水衝洗後開始裂出了一條條的紋路。
*
神代源知道母親為什麼會被日本公安帶走,其實今天來的時候,他的心裡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當時和那三個人分開之後在回去的路上,神代源也想了很多。
自從自己記事開始。
父母之間的相處模式簡直能夠被稱為世界模範夫妻。
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對他的教養也是所有人公認的優秀。
對於神代源來說,自己的前半生非常美好。
母親每次會對自己有任何斥責的時候,父親就會充當著一個和事佬的狀態,他很喜歡在假期的時候和父親一起去外麵玩棒球遊戲。
那個時候……一家三口站在租賃的棒球場裡。
在散發著青草香氣的棒球場上遊走、奔跑、摔跤、大笑。
對於神代源來說,那就是最好的時光。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一個黑暗違法組織為了能夠讓自己融入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上擁有一個正常人的生活,隱藏自己,順便為那些可怕的組織提供後續人口的話……
他和母親的這段人生又算什麼呢?
無論如何。
神代源都想要親口聽到父親對自己說這件事。
從神代源登上這艘巨輪之後,他就感覺好像有一雙眼睛一直都在暗處盯著自己。
這個目光神代源非常熟悉,就是在自己童年乃至成年時期每每都會溫柔看著自己的那個目光。但在這個時候,這道目光裡麵摻雜了讓他不明白的因素。
神代源在人群裡麵沒有找到這個目光的來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父子天性使然,他居然能順著這個人的氣息摸到了甲板後麵的船檢室。
那裡停放著幾輛救生艇,被懸掛在室內的牆壁上。
而在陰暗的角落裡麵站著一個人。
“是您嗎?”神代源聽到自己聲音發澀發乾,在對黑暗中那個人影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隻看到了一道殘影掠過,耳邊傳來吱啦啦的電流聲。
酥麻的酸澀感迎麵而來,直擊他的小腹。
在被電擊棒擊中的昏厥前,神代源看到了黑暗中逆著光的那張臉。
是他在家裡無數次看到的那張臉,會對這母親和自己和藹而又溫柔笑著的臉,但是在此時此刻卻帶著某種陶製品特有的僵硬和冷漠,讓神代源迎接昏死的黑暗。
神代千澤看著被自己放倒的兒子,臉上的表情晦暗難變,在無人的室內和深淵一般的黑暗中幽幽地傳來一聲歎息。
*
生日宴會開始了。
川合裡野換了一件比較舒適的圓領海洋風黑色襯衫,外麵套著一件西裝束腰馬甲,跟在貝爾摩德身後的時候,這二人都留著相同顏色的淡金色長發,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母女”。
貝爾摩德和幾個熟絡的人閒聊著,順便跟他們介紹自己的“女兒”:“這位就是今日的女主角,我的女兒。克裡斯,來認識一下你的艾米叔叔和他的夫人……”
川合裡野走過去,示意性地頷首算作招呼。
貝爾摩德對她點到為止的禮儀笑著解釋道:“我的女兒從小就生活在國外,也是最近才被我接到日本,日語說的不是很好請不要見怪。”
那些官場上的人跟貝爾摩德寒暄幾句,自然不會跟貝爾摩德的“女兒”多計較。
川合裡野被這種冠冕堂皇的客套話弄煩了,走在貝爾摩德身後的時候腳步都明顯沉重了很多,腳上踩著的平底鞋和異國情調設計的地板花紋發出有些鬱悶的踩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