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摩德察覺到了這個小瘋犬的情緒,回頭問道:“不要這樣一副不耐煩的表情,蘇格蘭他們不知道已經有沒有上船。”
“我覺得你與其擔心公安們有沒有上船,不如擔心在黑島的老爺子什麼時候咽氣。”川合裡野譏諷道。“這艘渡輪的航線剛好路過黑島,到那裡的時候會進行停滯。願意服從組織安排的人會被收納到黑島上對boss進行醫治,不願意服從組織的人,會隨著這艘渡輪一起被炸毀。對外媒體隻會宣稱是這艘渡輪在行駛的過程當中發生了意外,順便還能處理掉這艘船上部分政府官員對日本目前的局麵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掌控,對嗎?”
貝爾摩德有些唏噓。
這個小蠢貨經曆了這麼多事之後,似乎長腦子了。
但是她還是要提醒一句川合裡野:“你最好不要在朗姆的麵前說這種話。”
川合裡野冷哼一聲,跟著貝爾摩德去走了一遍所謂的生日宴會過場。
“萬人神”渡輪和之前的“熾天使”號運營模式差不多,但是要遠比“熾天使”號更加奢侈。
這個豪華渡輪到處都采用了合金質感的牆壁建造,在月亮裡麵就像是一個女巫的魔法屋。抬頭看的時候,整個牆壁的色調都是猶如星辰一般璀璨的暗藍色,似乎還塗繪著許多好看的花紋。
自從川合裡野上一次叛逃出組織之後。
因為沒有新鮮的血液提供給boss,導致了boss的身體機能各方麵下降。
這也證明了。
沒有P型血的供養,boss可能等不到藥物研發成功的那天。
琴酒和幾位行動組的成員正在黑島上陪伴著boss,而組織裡麵在納入了沙賴又霧這位新實驗家之後並沒有讓科研進程有多少提升。
朗姆很著急、也一直都在對部分相關成員發火。
性格沒有那麼火爆的貝爾摩德也有些著急了。
泰斯卡作為一直被流放在外麵幫組織尋找P型血和提供特殊藥材的存在,這兩年也開始有些消極怠工的意思。
川合裡野不得不讚歎,波本這家夥的眼藥上成功了。
貝爾摩德和朗姆通電話的時候,川合裡野就在旁邊聽著,稍微聽到了一些對話:“泰斯卡自從二十多年前拒絕了殺掉那個女人之後,重心似乎就開始放在那個可笑的‘家庭’上麵了。這個父親的角色,他扮演的真是不亦樂乎呢。”
泰斯卡和川合裡野一樣,都是在組織裡麵長大的。
組織為泰斯卡安排好了一切的身份背景,讓泰斯卡後續能夠在社會上行走做足了準備。
泰斯卡在外麵的世界裡發生了什麼。
川合裡野並不知道,但是聽完電話之後猜測,大概率和安室透與鬆田陣平倆人當初推理的差不多。
一個誕生與黑暗裡的邪惡靈魂,在成為人父之後,骨子裡的某種柔軟似乎被觸碰到了。
*
神代源被一陣略微嘈雜的機械聲吵醒。
這個聲音混雜著亂糟糟的海濤聲,他看到有一個人站在洋燈光線中,為一個救生艇充氣。
救生艇裡麵的氣流在足夠的時候,隻能承載著少數人坐在上麵。
“父親……”
神代千澤聽到身後的哽咽聲,沒有回頭。
這個已經年近中年的男人,身形遠沒有神代源童年時期記憶中的那樣宏偉,可是卻從未在他的心裡被抹除過。
“你真的……是那個什麼所謂組織裡的人嗎?”神代源抱有一絲希望,很想要站起來詢問父親。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捆著,身下放著一個軟墊,根本沒有站起來的可能。
父親背對著他,聲音有些蒼老。
“你都知道了啊。”
沒有承認,就相當於承認。
神代源的意識崩塌,聲音顫抖:“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父親,你不是這樣的人啊!到底為什麼!”
還是說,以前在家裡的每一個場景,全部都是父親的偽裝?
如果是偽裝的話,那什麼是真的?到底什麼是真的?!
“對不起,把你牽扯到這種事裡麵。”父親走向旁邊的一個推拉門,將船板拉開之後外麵極近的浪花被海風吹了進來。
神代源看著父親把那個救生艇扔到海裡,然後開始去綁支架和梯子的樣子,啞著聲音略帶哀求:“父親,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母親已經被公安帶走了,跟我去自首吧……”
他也打算辭去法醫的工作。
人,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之後,他和母親都會等待父親回來的那天……
父親沒有回頭:“你想得太簡單了,這條路走進來之後就不可能再回去。”
神代源凝望著父親在黑暗裡麵的目光,陌生而又冷漠,與平日裡在醫院中慰問病人們的姿態完全不同。曾經的那些和藹可親此時此刻被另一種冷漠和乾澀取代,就像是一個身體裡麵擁有了兩個靈魂似的。
“一會兒你自己乘坐這個救生艇離開。”父親指著那個被自己扔下海麵但是還沒有割斷繩子的救生艇,對自己兒子說。“這艘船上麵有很可怕的東西,放心吧,我會處理掉這群礙事的家夥。”
“為什麼?你還想要對這艘船上的人做什麼?”神代源的瞳孔破碎,儘管聲音多麼地歇斯底裡,但都被最大的浪濤聲湮沒。
父親微微昂首,他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鏡彆在上身的口袋裡。
“這麼多年以來,我在這個組織裡麵接觸了太多的任務。這個組織的boss也絕對不會允許我擅自脫離組織,最重要的就是你已經被組織的人知道。但是沒有關係,今天就是一個非常好的契機。組織裡麵很多核心成員,包括那些見過我的人都在這艘船上。”
貝爾摩德、朗姆。
這兩個唯一知道泰斯卡是誰的人,就在這艘船上。
其中,也包括了那些一直妄圖調查泰斯卡是誰的家夥們,也都在這裡。
組織本來是打算將這群醫學界非常有名的專家們聚集在這個地方,也是為了殺掉那個潛入組織臥底的叛徒蘇格蘭,所以在這艘巨輪上麵準備了一個所謂的生日宴會。
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隻要知道泰斯卡是誰的人都死了,他還是真正的可以重新回到人類的世界。
在抬起頭來的時候。
父親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巨大的煙霧籠罩著,隨著他眉眼舒展出來的某種柔和笑意而變得逐漸清晰,更像是神代源記憶中的那個父親。
“阿源,我承認當初和你母親結婚就是為了能夠完成組織派給我的任務,我也承認我曾經在得到了醫院之後也想過把你的母親殺掉,如果不是那天剛好看到了床頭上擺放的驗孕棒,大概率你也不會出生。”
一個殺人如麻的陰暗醫生,從小到大都被組織灌輸著“要為組織效忠”思想的傀儡,在看到驗孕棒上的那兩條紅線之後,靈魂裡的某個東西被觸碰到了。
那個時候的泰斯卡恍惚著又擺內心那個叫做父愛的思緒攪動。
如果做一個父親,擁有了一個自己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的人生呢?
這個想法他在此之前從未想過。
而現在,他可以想了。
“當你出生時,對我展露的第一個笑容我就知道。我的人生從此之後,隻為了你。”
我的兒子。
阻礙了這一切的人,他都會除掉。
哪怕是曾經自己效忠著的組織、貝爾摩德、朗姆、還是那些一直在調查自己的公安。
所有人,變成一具屍體之後。
泰斯卡也會隨著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裡。
他依舊可以成為一個好父親。
神代源發現,自己真的不認識這個男人,他的父親。在那個救世濟人的皮囊裡,藏著的是一個劊子手。
“那母親呢?你的妻子呢……”神代源的聲音發抖,瞳孔放大看著父親臉上每一寸的表情,讓自己的信念徹底崩塌。
“她對我來說,隻是幫助我維持你人生當中幸福家庭的一個工具。能夠為我生下你,這是她的功勞,作為回報我留了她一條命,並且在她的麵前扮演了二十多年的好丈夫。”
神代源的情緒在被撕裂之後又被燒灼,最後像是被這漫無天際的海浪衝洗之後變得支離破碎。
對於母親來說,她那麼珍視的丈夫隻不過是來自於黑暗之中的一個恩賜。
神代源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公安要讓他登船。
公安把他的母親帶走當“人質”,而神代源對於神代千澤來說,也是一個“人質”。
“嗖——”
被消·音·器處理過的子彈穿過了神代千澤的肩胛骨。
那個人采用的是德國進口的愛十佳消·音·器,聲音混在浪濤聲中,根本聽不見。
一個身材清瘦的男人從黑暗中走出來,金發在微弱的光線裡,猶如星辰同色。
“泰斯卡,你的算盤打得也太響了。但是機關算儘,自己也會成為網中人。”
當初能夠借著金巴利找到川合裡野。
現在就能借著神代源找到泰斯卡。
引蛇出洞這一招,可算是被安室透玩明白了。
人隻要有了弱點。
就不再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