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麵料可是綢緞的,這個村子沒人能用得起這樣好的麵料。
柱子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喜被是他姐的。
柱子小聲道,“大紅不讓我說。說那喜被是姐姐偷偷請她幫忙的。還一再叮囑她,要是說出去,她就不給大紅工錢。大紅這才讓我保密的。”
江寡婦望著天真幼稚的兒子,想到自打女兒落水醒來後的種種異樣。
比如不會做農活,不會打豬草,沒有拿過針,比如識字,比如總是變著法想去縣城……
想到這裡,江寡婦眼前一黑,整個人倒了下去,柱子眼疾手快將人扶住,焦急喊道,“娘?娘?你怎麼了?”
“娘?娘?”
江舒涵醒來的時候,耳邊傳來這一聲聲焦急的呼喚。
她緩緩睜開眼,看到有個五六歲的男孩正趴在她床邊,關切地看著她。
江舒涵撐起胳膊,四下看了看,突然腦袋嗡的一聲響,她手撫了撫額頭。
記憶接收完畢。
江舒涵頭也不疼了,慈愛地看著柱子,“柱子,娘沒事。”
柱子鬆了一口氣,又用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語氣道,“娘?您剛剛突然暈倒,嚇死我了。”
他們這個村子閉塞,連個行腳大夫都沒有。柱子剛剛看到他娘暈倒,急得團團轉,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江舒涵坐起身,下了炕,外麵天已經黑了,熱意也消散不少。
江舒涵撫了撫自己餓得癟癟的肚子,“柱子,你還沒吃飯吧?”
柱子眼巴巴看過來,娘這一暈就暈了三個時辰,村裡人聽到動靜,過來瞧,卻隻說風涼話,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
他隻能坐在床邊又是喊又是叫,終於將他娘叫醒,哪還顧得上吃飯。
江舒涵歎了口氣,“你去把灶房裡的雞給熱了吧。再不吃,該餿了。”
柱子眼睛一亮,撒歡似地跑到灶房。
沒過多久,他端著重新熱好的小雞燉蘑菇進屋。
他們家沒有水井,天這麼熱,這碗小雞燉蘑菇肯定吃不完。
江舒涵將菜倒了一半。柱子瞧見他娘的動作,就猜到這是要送給村長的。他不想送。
村長對他們家根本不好,憑什麼他們家吃肉要分給他呀。
可惜他娘每次都說村長是這個村最大的官,要是他整他們家,他們家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江舒涵分好了菜,抬頭就見柱子嘴巴撇得老長,眼皮耷拉著,一副誰欠了他的模樣。
江舒涵噗嗤一聲笑了,這個任務對象還挺可愛的。
柱子被他娘這一笑,麵上掛不來,黝黑的小臉登時紅成猴屁股,臊得不行。
他不好意思地踢了下腳邊的土坷垃。
江舒涵見他生氣了,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麵嫩,最受不得彆人笑話,她趕緊斂了神色,一本正經吩咐,“這菜送給你二叔吧。他們一家幫我們太多。”
柱子聞言,猛然抬頭。
他二叔二嬸今早起來就進山打獵去了,要不然他也不會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
柱子一聽,不是送給村長的,當即咧嘴笑了,“行,我這就去。”
他二叔對他家非常好,他二叔經常上山打獵,打到獵物也會送給他們家吃。這雞分給二叔家,他半點不心疼。
柱子端著菜,樂顛顛跑到隔壁。
劉木生和婆娘劉二妞剛從山上下來。今天他們很背,挖陷阱的時候居然遇到一隻體型壯碩的熊瞎子。他們自知不是熊瞎子的對手,第一時間爬到樹上躲起來。
誰知熊瞎子嫌天太熱,躺在樹底下打滾,一直待到天黑,才晃著肥胖的身子走了。
熊瞎子一走,劉木生和劉二妞立刻從樹上滑下來,撒腿就往家跑。
兩人這一天連一個獵物都沒尋到,空手而回。
到了家,劉二妞到灶房做飯。劉木生帶著倆兒子在院子裡納涼等吃飯。
柱子端菜進來的時候,劉木生還在跟兒子商量,吃完飯,一定要到大嫂家道歉。
親侄女回門,他這個當叔叔沒出麵,說不過去。
“二叔?”柱子推門進來。
黑燈瞎火,院子裡沒有一點亮,要不是柱子開口,劉木生還真不知道走進他家的人是誰。
劉木生站起來,“柱子啊?我剛還說吃完飯去你家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試探問道,“晌午你姐和你姐夫生氣了吧?”
回門這麼大的事,也沒個男性長輩出麵,將許滿城諒在一邊,他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失禮了。
柱子將碗遞給劉木生,悶悶道,“二叔,我姐和姐夫今天沒來。”
劉木生有些懵,“什麼?”鼻間聞到一股肉香味兒,猜到這肉一定是大嫂特地招待桃花和許滿城的。他這才消化掉柱子話裡的意思,“不是,為什麼不回門啊?三朝回門是習俗啊。”
柱子還沒開口,劉木生的大兒子鎖頭嗤笑一聲,“該不會是看不起咱們劉家村吧?”
柱子臉上掛不住,當即反駁,“才不是呢。我姐不是那樣的人。”
“我沒說桃花姐,我是說許滿城。人家可是縣城第一富戶。”鎖頭歎氣,“就算他們有事來不了,也可以遣下人來報一聲啊。”
柱子心裡也生氣。他娘可是連下蛋的母雞都殺了。要是他姐姐能早點通知他們,家裡的雞不就不用死了嗎?
察覺到侄子沉默,劉木生趕緊安慰道,“興許他們家有喜事,一時給忘了。柱子,你可不能跟你姐生份。她可是最疼你的。”
柱子以前也是這樣認為的,可自打他姐落水後,他就不確定了。
不過他不想姐姐傳出壞名聲,當即道,“興許吧。二叔,這是小雞燉蘑菇,我娘讓我特地給您端來。”
劉木生笑笑,“好,你娘有心了。”他示意大兒子將菜端到灶房,把碗騰出來。
鎖頭端起碗跑進了灶房,很快端著空盤子出來。
劉二妞追在後頭出來,抱怨大兒子,“你這孩子,你把空盤子出洗了再還給柱子啊。”
鎖頭撓了撓頭,訕訕地笑了。
柱子忙道,“二嬸,不用了,我家去洗吧。”
劉二妞不讓,將鎖頭手裡的空盤子奪過來,用絲瓜瓤在碗裡禿嚕一下,用水衝兩遍,才將盤子還給柱子。
還盤子的時候,劉二妞還細心囑咐柱子,“柱子,你可不能生你姐的氣。這姑娘家嫁了人,啥事都得由著婆家。你姐表麵上風光,其實她也難著呢。”
門當戶不對,又是給人當繼母,桃花的日子遠不是表麵那樣風光。
當時她也勸過大嫂,彆讓桃花嫁進許家。可惜桃花鐵了心,她和大嫂攔都攔不住。
劉二妞是童養媳。劉家老兩口進城的時候,在林子裡撿到才三歲的她。她雖然記不起親生爹娘是什麼人,但印象裡也是父母疼愛的小姑娘。可自打到了劉家,婆母苛責,不到六歲,她幾乎一人就包了劉家所有家務活,日子過得很辛酸。
等江氏這個大嫂嫁進來,兩人一塊做活,她的日子才鬆快些。兩人也算是同病相憐,是以妯娌兩人處得非常不錯。
現在桃花沒能回娘家,劉二妞也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勸柱子彆記恨桃花,也算是非常心善樸實的長輩了。
柱子對劉二妞素來也很尊敬,抿了抿嘴,‘嗯’了一聲。
回了家,柱子和母親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飯,睡了一個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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