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省某辦公大樓,張順和結束一天工作,過來找楊誌軍一塊下班回家,聽到裡麵傳來“請進”,她推門進去。
“楊總,下班嗎?”
上班時間,張順和一直稱呼楊誌軍為楊總。楊誌軍也是如此。
楊誌軍有些頭疼,翻了翻麵前擺放的文件,“這些都是想要加盟我們電動車的經銷商。我要好好挑挑,儘快定下來,廠房那邊才能早點生產,我先加會班,你先回去吧。”
張順和蹙眉,這麼多?他得加到何時?
張順和想了想,“要不然我來幫你吧。”
她現在負責供貨這塊,篩選經銷商還是剛開始創業那會兒,她與楊誌軍一起負責的。現在再做也沒什麼難度。
楊誌軍也沒跟她客氣,從裡麵掏了一半遞給張順和,“行啊。”
兩人麵對麵,忙了一個多小時,最終還是楊誌軍撐不住,“先回去吧。明天再看。”
張順和頭也不抬,“你不是說這些工作很急嗎?”
“我媽已經打電話來催了。”楊誌軍晃了晃手機。他工作時,喜歡把電話調成震動模式。
這幾年創業,他們飲食特彆不規律,江舒涵總是批評他們。許是年齡大了,人也變得囉嗦了,一說就能說大半天,連口氣都不帶歇的。
偏偏那是長輩,楊誌軍和張順和能說什麼,隻能乖乖聽著。
張順和想到江姨那纏人勁兒,還是不觸她虎須了,當即合上文件,看了眼手表,已經八點了,怪不得她肚子這麼餓,“行吧。咱們快回去吧。”
楊誌軍給司機發了條信息,兩人下了電梯徑直出了大廳。
司機將車開到大樓門口,兩人上了車,張順和坐他旁邊,聊起她剛剛看到的那個經銷商,楊誌軍對此人也有印象,對方有些實力,可以合作。
這兩人聊得熱火朝天,司機把車開出大門,突然有一人衝了過來,嚇了司機一大跳,下意識轉動方向盤。
這棟大樓的保安非常儘責,趕緊上前把人攔住,“哎哎哎,你想乾啥?想碰瓷是不是?我可看著了,是你自己往人家車上撞。我們這兒都有監控。你撞了也沒用。”
楊建國氣得直跳腳,誰碰瓷了?他兒子可是大老板,他以後的錢多到花不完,他需要碰瓷嗎?
楊建國不服氣,想跟保安掰扯,可他眼峰掃到楊誌軍的車連停都沒停一下,直接開走了,他趕緊追在後頭喊,“哎,誌軍,誌軍!”
保安抽了抽嘴角,這人挺尿性啊,居然敢叫大老板的名字。看來他是有備而來,不是隨意找個人下手的呀。
楊誌軍喊得聲音很大,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可惜無論他喊得有多大聲,楊誌軍都注定聽不到,因為他此時正在和張順和聊得起勁兒。剛剛那點小插曲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張順和倒是留意到剛剛那一幕,衝楊誌軍抱怨,“以後還是少開這麼豪的車,碰瓷都比以前多了。”
這樣的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她都煩了。
楊誌軍啼笑皆非,“你這話說得可不對。就算換普通車,該碰也得碰。”
張順和翻了個白眼,算了她說不過他。
楊誌軍支著下巴望著窗外,“我也沒彆的愛好,就愛車。總不能因為那些人,我連坐好車的權力都沒了吧。那些人的臉可沒那麼大。”
楊誌軍淡然一笑,他當初之所以選擇當司機,就是因為他喜歡開車,喜歡那種急速奔馳的感覺。可惜他這輩子都開不了車了。
張順和也猜到他未儘之意,擔心他難過,忙岔開話題,“也不知道江姨做了啥好菜?我感覺自己好像都聞到香味兒了。”
楊誌軍想了想,“應該都是你愛吃的吧?”
張順和搖頭不信。楊誌軍現在口味一天比一天淡,她口味倒是越來越重了,江舒涵一般炒菜都是兩樣兼顧。怎麼可能全是她一人喜歡吃的。
可誰知到了家,還真都是她愛吃的。
張順和仔細想了想,今天是她生日嗎?好像不是啊。也不過年不過節,為啥全做了一桌她愛吃的。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楊誌軍也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束鮮花,單膝跪在她麵前,手裡舉著一隻戒指,“順和,我希望在下半生,我們兩人能攜手度過這一生。”
張順和接過這束紅豔豔的玫瑰花,聽著耳邊傳來悅耳的音樂聲,她心像是被溫水淌過似的,這一瞬間她仿佛發覺自己早就與這個家融合在一起了。
有體貼周到的丈夫,有明理慈愛的長輩,有一個溫暖的房子,一桌豐盛的晚餐。
張順和眼含熱淚,伸出手,楊誌軍喜不自勝,為她戴上戒指,並且放在唇邊吻了吻,“順和,我會一輩子待你好的。”
張順和笑著輕點了下頭,“我相信你!”
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經曆太多悲慘的事情,她以為自己是不相信感情的。可是遇到楊誌軍和江姨,她發現自己身上的菱角一點一點被他們融化。她不排斥誌軍,希望永遠都能擁有這樣一個家。
兩人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他們沒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沒有海枯石爛的誓言,隻有朝夕相處的守候。
未來的日子那麼長,他們一定會度過又一個七年。一起成長,一起組建新的家庭。
房間裡,江舒涵一張臉緊緊貼在門後,豎著耳朵偷聽,暗自嘀咕怎麼沒動靜了。斟酌再三,她小心翼翼打開房門,而後就發現兩人正吻得難舍難分。
生怕打擾到兩人,江舒涵幾乎屏住呼吸,末了差點把自己憋死過去。
最後還是張順和眼風掃到她,下意識推開楊誌軍,兩人羞得麵紅耳赤。
這兩人的臉遠不如江舒涵紅得透徹,她整張臉一直延伸到脖子,全部被紅色暈染。
一方麵是憋的,一方麵是尷尬,她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拉了椅子坐下,“快吃吧。飯菜都要涼了。”
楊誌軍扶著張順和坐下。
許是說開了,兩人就像老房著火似的,眼裡全是柔情蜜意。江舒涵覺得此時的自己就像八百瓦的電燈炮,坐在旁邊一閃一閃的。
三人吃到一半,門鈴響了。
楊誌軍要去開門,江舒涵眼急手快站起身,“我去開吧。你給順和多夾點菜。人家都要嫁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順和。”
張順和哭笑不得。這老太太憐惜兒子,居然拿她說事兒,不過她也沒戳穿她。
楊誌軍果然給她夾一筷子菜,小聲問她,“咱們去哪度蜜月啊?”
張順和噘嘴,“我才接受你,還沒談戀愛就結婚,也太早了吧?”
楊誌軍笑了笑,“我就是覺得咱們已經是家人了,談不談好像沒什麼差彆。既然你想談,那咱們就再等等……”
張順和這才滿意。
這兩人你情我濃,另一邊卻是劍拔弩張。
江舒涵卻皺緊眉頭看向來人,“你來乾什麼?”
楊建國沒想到十幾年沒見,江舒涵居然一點都沒變。如果非要說有什麼變化,大概就是她變得更白了,也知道收拾自己了。她穿著一身長裙,知性又優雅,身材也不見浮腫,脖間戴著一款翡翠玉墜,手腕也是同色玉鐲,光看顏色就知道這兩樣東西價值不菲。
楊建國眼裡閃過一絲嫉妒。他在外麵累死累活,她倒是憑借兒子過著富太太的生活。太不公平了。
楊建國在打量江舒涵的時候,江舒涵也在打量他。
許是常年乾重體力活,這十幾年的歲月在楊建國臉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他的皮膚變得黝黑,臉頰爬滿皺紋。說是五十多,其實看起來比城裡六十多的老人還要蒼老。
江舒涵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對於他此次上門,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像他這種臉皮厚的人,在兒子發跡後找上門來,再正常不過。
江舒涵聲音很大,楊誌軍和張順和自然也聽到了。也顧不上吃飯,撂下筷子走了過來。
待看到來人,楊誌軍臉色變了變,倒是張順和一頭霧水,但她會看臉色,發現江姨和誌軍臉色都有些不對勁,便也沒開口。
楊誌軍驚詫過後,皺緊眉頭,冷聲問,“你怎麼來了?”
楊建國舔著臉衝他笑,“誌軍啊,我是你爸,你不會忘了我吧?”
楊誌軍當然記得這張臉。當年自己雙腿被截肢,萬念俱灰的時候,是母親鼓勵他一定要振作起來,讓那些拋棄他的人看看,他楊誌軍不是廢物。
再看到他,楊誌軍卻發現自己心態完全變了,他不願再看到這張善變的臉,冷冷道,“當然記得,你拋棄我們母子的時候,我已經二十了,不是兩歲。”
楊建國眼裡閃過一絲不悅,心裡埋怨對方太不孝,居然敢這麼跟老子說話。可他不敢發火,他找上門就是為了討好兒子,好多得些錢,錢還沒到手,他怎麼能發火呢,他很快重新擠滿笑容,“誌軍啊,爸也是沒辦法。爸要是知道你這麼有出息,怎麼也不會拋下你們母子啊。”
他想懺悔,楊誌軍卻沒功夫聽,飯剛吃到一半,肚子還沒飽呢,聲音也帶了幾分冷意,“如果你現在後悔了,那你自去懺悔,跟我沒有關係。我現在好著呢,也不需要聽這些。”
他示意張順和讓開,就要關門,楊建國用腿堵住門,“哎,誌軍,你先彆關門。我好歹養了你二十年。你不能這麼對我。”
“你放心。等你老到不能動了,我會讓人給你打生活費的。現在這裡不歡迎你。”楊誌軍也不聽他廢話,將門重重關上,楊建國差點被他夾到手指。
門死死關上。楊建國氣得直拍門,這小兔崽子,太不是東西。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算他當初拋下了他,可他好歹養了他這麼多年。居然一點舊情都不念。
他越想越氣,可是他又一細想,會不會是江舒涵以前說過他許多壞話,才讓兒子對他如此反感?
也不怪楊建國會如此想,因為他沒離開他們時,誌軍一直很崇拜他這個父親。平時有什麼好吃的,都會想著他。
想到從前,楊建國又恢複了點信心。
門裡,楊誌軍心情極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江舒涵和張順和也重新落了座。
張順和先看了眼江舒涵,又看了眼楊誌軍。很明顯,楊建國的到來沒有激起江舒涵任何情緒,她依舊平靜得吃著菜。
而楊誌軍卻是緊崩著一張臉,任誰看到他這張臉,都能看出,他在生氣。
張順和以前聽張素珍介紹過楊誌軍的情況,再加上朝夕相處這麼多年,無論是從情感還是從倫理,她對楊建國此人頗為不喜。
像楊建國這種隨意拋棄自己孩子的父親,有什麼臉重新回來找自己的孩子呢?
如果誌軍一事無成,他會後悔嗎?不!他一定會躲得遠遠的。慶幸自己當初英明,甩掉誌軍這個包袱。
張順和默默給楊誌軍夾了一筷子菜,他將菜吃了。
隻是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剛剛他竟是自己又夾了一筷子菜,而那菜上麵有許多辣椒。
他現在不能吃太辣的東西。可他直到咽下肚,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吃了很多辣椒。
張順和尋問地看向江舒涵,卻見她衝自己使了個眼色,張順和立刻借口吃飽了,進了屋。
等張順和走了,江舒涵放下筷子,輕拍他的後背,用輕鬆的語氣道,“還傷心呢?我還以為你心裡早就沒他了呢?”
楊誌軍臉色有些僵硬,“誰心裡有他了。”他悶悶道,“我就是覺得很諷刺。”
江舒涵一怔,“為什麼這麼說。”
十幾年的打拚已經教會楊誌軍獨立分析的能力,他也會從多方麵揣測一個人。
楊建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是從何處查到他的地址。其實不難猜到。
他之前沒有參加過任何采訪,他的名字又不是很特彆。楊建國卻一直沒有出現。
可他剛剛才接受采訪,上了電視,楊建國就出現了。這真的很難不讓人產生懷疑。
既然他的出現是必然的,那他的目的也很好理解。
錢!錢真是個好東西。媽媽說得沒錯,錢可以解決這世上絕大多數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