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娘到主院的時候,燕宸英正在院子裡溜達,管家站在旁邊緊盯著他,生怕老爺溜出院了,發現小姐收徒的事兒。
燕府的事自然瞞不過管家的眼。管家以前也上過戰場,傷了身子那處,沒成家,也沒個孩子,一直拿燕三娘當女兒疼。
前些時日瞅著小姐憋悶得難受,他瞧著心疼,熬不過小姐的請求,答應幫她瞞著老爺。
其他下人的話,老爺自然不會聽,隻有他的話,老爺才會聽上幾句。
自打燕宸英能下地走了,就想出院子,在府裡逛逛,最好去兵器房摸摸他的寶劍,他的刀。
但管家卻以各種理由勸他。
燕宸英粗心,再加上出於對管家的信任,對方又打著為他的旗號,一再勸他彆出院子。
他剛開始還真就信了,可他身體越來越好,走路也不吃力,管家還攔著,他就察覺出不妙了。
溜達一圈,燕宸英又想出院子,果不其然,管家又出來阻攔。
燕宸英這回是鐵了心要出去,發了火,“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要不然為何一直攔著我?”
管家心裡一緊,額頭不自覺滴出汗來。正滿腦子找說辭。
就在這時,燕三娘提著食盒進來了,瞧見兩人劍拔弩張,好似要乾起來的架勢,她心一跳,很快明白管家這是撐不住,忙上前打岔,“爹,您彆怪管家了,是女兒讓他這麼做的。”
燕宸英皺眉看著她,他還能看不出來是為她?“你到底搞什麼名堂?”
管家是燕宸英的手下,兩人有過命的交情。燕宸英就算懷疑管家有事瞞著自己,也從未想過他會背叛自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這個女兒又在搞花樣。
燕三娘提著食盒,故作不滿地哼哼,“還不是為了您。”
她隨手將食盒交給管家,扶著燕宸英往屋裡去,“您這些日子食欲一直不振,女兒瞧著心疼,就請人來府上為您做菜。又擔心您嫌破費,所以就讓管家瞞著您。”
燕宸英以前去過大戶人家吃席,席間有個素菜看著平平無奇,卻要十隻雞,八隻鵝當配菜,又用些乾果做輔料,居然就要一百兩。想想他手下那些兵在邊疆吃土,這些人卻如此浪費,他就嘔得慌。
彆看平西將軍府是高門大戶,但是燕府生活不算奢侈,他也不讓女兒學那些世家子弟花錢如流水。
鮮香閣的吃食在中下層價格算是貴的。但是比起一品齋,狀元樓這些酒樓,隨便一個菜就要四五百文,根本就不夠看。
燕宸英得知女兒請廚子上門,眉頭又皺緊了,“不會又是一個菜一百兩吧?”
燕三娘搖頭笑了,“沒有。女兒在邊上瞧了,做法很普通。無非就是調料多了一點罷了。”
燕宸英鬆了一口氣,又問,“那這廚子貴嗎?”
燕三娘信口胡謅,“不貴,三個菜也就一百文工錢。”
燕宸英點頭,那確實不貴。
坐下後,管家將食盒打開,燕三娘主動給他介紹,“這些都是按照您的喜好做的。蒜香排骨,烤魚和紅燒肉。”
傷口已經長好了,燕宸英也沒了禁忌,燕三娘便讓婉玉儘情發揮所長。
菜剛打開,燕宸英就知道女兒沒有騙自己。
畢竟專業的廚子是不可能將菜燒得焦黃,排骨還剁得有大有小。那紅燒肉就更是了,連擺盤都不會,出鍋啥樣現在就啥樣。三道菜中,也就烤魚瞧著還好些。
可這道菜不應該是個平底鍋,下麵再架火爐呈上來嗎?怎麼直接就盛在大碗裡端上來了?
燕宸英心裡吐槽個遍,但麵上卻是不顯。吸吸鼻子,這香味一點不比大酒樓要差。
燕宸英嘗了一筷子,眼睛立時亮了起來,還彆說,賣相不怎麼樣,味道卻是好極了。
“爹,味道怎麼樣?”
沒人回答她,屋裡隻有筷子不停動作的聲音。
一筷,兩筷,三筷……
動作越來越快,燕三娘都快看出殘影來了,得了,也不用問了,味道不錯。
燕三娘捂著嘴,衝著邊上一直立著的丫鬟道,“去,把廚子叫過來。也讓咱爹當麵點菜。”
燕宸英被這話嗆得差點咳了,他嘴裡全是東西,也開不了口,示意丫鬟彆走。
丫鬟也不敢動,等燕宸英把嘴裡的吃食嚼巴完了,他才開口,“那哪行。要是被彆人知道我堂堂平西將軍是個饞嘴,外人不得笑話死我。還是彆去了。”
這要是府裡的廚子點菜也就罷了,左右也傳不出去。
可外麵來的廚子,燕宸英就有些不放心。他們府上的名聲本就差了,如果他再沾個饞嘴的毛病,他女兒不就更嫁不出去了?
燕三娘可不知道她爹的小心思,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遺憾。
本來還想借著婉玉好廚藝,讓她討好爹爹,說不定爹爹一高興,她收徒弟這就過了明路了。
不料她爹吃水忘了挖井人。
多好的打算就這麼落空了。
燕三娘失望地歎了口氣。
不過她雖然失望,但還是讓婉玉儘心為她爹做菜。
婉玉倒是真想儘心,奈何她本來就是剛學做菜,會的菜式就那麼幾個。
到了第三天,她就開始輪回**,又做第一天做的那三樣菜了。
吃了半個月,燕宸英又膩了,叫住女兒,“你這廚師燒菜水平不錯,不過她怎麼翻來覆去就這幾樣啊?你好歹讓她換個花樣。”
燕三娘攤了攤手,實話實說道,“爹,不是我不讓她換,而是她就會這幾個。她是學徒,會的菜式不多。”
燕宸英無語。好吧,他無話可說。
也就是學徒,所以價格才這麼便宜。
要是真正的廚師,價格怎麼也得翻上好幾倍。那攤到每道菜上,價格恐怕比在大酒樓點的還貴呢。他確實不該挑三揀四。
雖然是這麼想,但食欲這東西可不會因為理解而變好。
眼見著親爹食欲又變差,燕三娘又開始愁眉不展。
婉玉得知,回家後,就央求江舒涵再教她幾道菜。
江舒涵哪能同意。做菜得要循序漸進,前幾個菜做得還馬馬虎虎,都沒學會呢,再教新的,舊的就忘了。
不過燕宸英到底是燕三娘親爹,還是婉玉師公。
他沒胃口,江舒涵知曉也不能無動於衷。她想了想,自己做了幾道菜,瞅著快到飯點,特地送過來。
將軍府的門衛對她也算熟了,見她提著食盒想要見女兒,門房立刻跑去通知。
燕三娘剛好也在場,得知江舒涵提著食盒來了,便也要過來,“你之前總說你娘廚藝有多好,我今兒也就厚著臉皮嘗嘗了。”
彆看燕三娘是婉玉的師傅。
但其實這兩人相差也不過八歲。又因為燕三娘自小就在邊城長大,性子灑脫。
兩人相處瞧著不像師徒,倒像姐妹。
她想吃,婉玉哪有不肯,立刻跟她一塊出去了。
兩人到門房,燕三娘請江舒涵進來,又通知門房,下次再來,不要攔著,直接放她進來即可。
門房立刻點頭應是。
到了燕三娘彆院,江舒涵瞧見兩人就要用餐,忍了又忍,“不是說你爹食欲不振嗎?好歹也是長輩,我也想儘一份心。”
燕三娘的爹相當於也是她長輩了。
燕三娘筷子都拿好了聽到這話,才麵露恍然,何著這菜是給她爹做的,並不是給婉玉做的。
燕三娘示意丫鬟將食盒蓋上,讓丫鬟給她爹送去。
然後留江舒涵一塊用午飯。
江舒涵推辭不過,便也答應了。
說實話,江舒涵一直以為燕府是高門大戶,衣食住行肯定樣樣都不差。
但是吃這頓飯,她發現自己錯了。這世上還真就有人明明有錢卻不懂得享受。
瞧瞧這菜要不是放了油,放了調料,菜切得也粗細均勻,她都要以為對方不待見自己,才故意將這麼難吃的菜端上來。
燕三娘見江舒涵沒吃幾口,有些郝然,忙解釋她們府上的廚子是退伍夥頭軍,廚藝不太好。
隻這一句話就讓江舒涵心裡的火全消了。
這時候還沒有熱武器,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士兵多半都是缺胳膊斷腿。又因為醫療條件太差,許多人逃過戰場,卻沒能逃過病魔。
那些僥幸活下來的傷殘人士卻也沒了指望。
許多重活乾不了,生活已然成了困難。朝廷發下來的那些撫恤金根本就是杯水車薪,許多人後半輩子都在貧困交加中度過。
而燕府卻能夠收留這些殘障人士,不得不說這份心是好的。
想到燕宸英總歸是她女兒的長輩,她又不可能天天跑過來送飯,便提出教燕府廚子一點廚藝。
燕三娘聽後,看著江舒涵好半晌。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廚藝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教的。收徒更是要經過嚴格篩選,磋磨好幾年,才會將技法傳授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