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掌櫃卻如此輕易將方子教給彆人,不得不說這份豪爽讓她都自慚形穢。
雖然燕三小姐很想讓自家廚子學會,以後她也能跟著沾光,可她不愛占人便宜,“您不必如此,以後您要是開店,這方子泄露總歸是個麻煩。”
江舒涵搖頭失笑,“我可從未想過要開家大酒樓。”
她有幾斤幾兩自己是清楚的。開家糕點鋪已經足夠她們生活。開大酒樓就太引人注意了。那就相當於把自己一家架在火上烤,太危險了。
燕三娘得知她不想開酒樓,有些匪夷所思,“您這是為什麼?”
江舒涵瞧著好笑,這姑娘太單純了,真的一點心眼都沒有,“你能不藏私教我女兒武藝,我投桃報李教廚藝,有何不可?”
燕三娘一怔,仔細想想,好像是這個道理。她燕家刀法也很私密,雖然不能賣錢,但是那些學武的人家哪個不想學。
她撓頭傻笑。
三人吃完飯後,燕三娘便帶江舒涵去了灶房。
三人到了灶房的院落,正好有個廚子在院子裡的樹下苦練刀法。
他旁邊圍著不少人,都在勸他,“師傅,吃飯吧。這蘿卜已經夠細的了。”
“對啊,瞧著挺像回事的。”
那廚子瞪著眼睛,“好個屁啊。將軍都有多久沒吃我做過的菜了?咱們隻拿工錢不乾事,好意思嗎?”
原來這廚子也是有骨氣的。
自打婉玉在這邊做過幾天飯,將軍就再也不吃他做的菜了,廚子就想勤學苦練,提高廚藝。
可是做菜得有師傅領進門。他想拜師,可是沒錢,再加上又斷了一條腿,那些大廚就更看不上眼了。
誰也不肯收他,沒辦法,他就隻能在院子裡練習刀法。心裡想著,怎麼也得讓自己的刀法看著像那麼回事。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這刀法不錯!”江舒涵帶頭鼓起了掌。
眾人回頭,發現燕三娘三人。
而後眾人齊齊給燕三娘行禮。
燕三娘也不廢話,將江舒涵的意思轉達了。
得知這人是婉玉的娘,而且會的菜式很多,那廚子也不顧自己明明比江舒涵還大幾歲,當即就給江舒涵跪下了,恭恭敬敬叫了聲師傅。
其他人也跪下行禮。
江舒涵示意他們起身,末了才道,“我教你們廚藝隻是想緩解將軍食欲。不必拜師。”
這麼大年紀拜她為師,她也很有壓力。
那廚子見江舒涵不肯,也不好說什麼,隻恭恭敬敬應了聲是。
從今兒開始,江舒涵就正式教他們做菜。
她按照將軍的喜好,教他們將軍愛吃的菜。
這幾人是專業廚子,從時間上就比婉玉要充裕,再加上他們自掏腰包買了許多食材,幾天下來,做出來的菜倒也有江舒涵八成水準。
將菜呈給燕宸英,對方還賞了他們廚房每人一月俸祿。
幾人喜得跟什麼似的,對江舒涵的話更是言聽計從。甚至還有人將自己的女兒叫過來伺候江舒涵,捶背,倒茶,倒水,殷勤得很。
這日,江舒涵又在灶房教他們幾個菜。
她在邊上指點,幾人在那邊忙得團團轉。
恰在此時,外麵奔進來一個小丫頭,赫然正是給江舒涵捶背的丫鬟,江舒涵剛剛讓她將炸好的南瓜餅端給婉玉和燕三娘吃。
沒成想,小丫頭回來卻是如此慌張。
“江掌櫃,怎麼辦?小姐被將軍關禁閉了。”
江舒涵一怔,忙不迭迎上來,“為什麼關她禁閉?”
小丫頭剛剛在邊上聽了一嘴,“我剛剛聽著,原來咱們小姐收婉玉小姐為徒是瞞著將軍的。將軍生氣,發了火,就將人關禁閉了。還說直到她出嫁前,哪也不能去。”
江舒涵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燕三小姐那樣活潑好動的性子,天天給她悶在後院,還不得憋瘋了。這將軍還真是奇怪。早先不管教,現在要出嫁了,又來臨時抱佛腳了。
江舒涵又問,“那婉玉呢?”
小丫頭快要哭出來了,“婉玉小姐沒事兒,被管家送出府了。”
江舒涵聽到這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燕三小姐是因為收了她女兒為弟子,現在她被關禁閉,自己得知,怎麼也不能裝不知道吧?
她想了想,回到灶房,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我想求見你們將軍,你幫我通稟一聲吧?”
幾個廚子哪有不從的。
大廚親自帶著江舒涵到主院求見將軍。
燕宸英心情本來很差,不想見客,但得知是廚房那邊的人。這幾日他們呈上來的菜又甚合他心意。往日菜做成那樣,最近幾日卻是突飛猛進,想來也是花費一番功夫。
他也不好不見。於是就讓隨從將人請進來了。
待看到他身後還有個婦人,燕宸英微微一怔,“這是?”
江舒涵將食盒放到旁邊,主動上前行禮,“啟稟將軍,在下是鮮香樓的掌櫃。燕三小姐收的徒兒正是我女兒。”
燕宸英一怔,隨即想起來,這鮮香樓的掌櫃不正是劉太醫之前說的那人嗎?何著她居然是個女的。
燕宸英擰眉,“你有何事讓你男人與我說吧。你一個婦道人家出門見外男總歸不太妥當。”
江舒涵微微一怔,她原以為養出燕三娘這麼豪爽的姑娘,燕宸英應該也是個豪爽之人。沒想到他也是迂腐的。
江舒涵攤了攤手,大大方方道,“在下沒有夫君,我是被休之人。”
這話一出,不說燕宸英,就連大廚也微微一怔。
燕宸英倒還好說,他畢竟是頭一回見到江舒涵,對這話驚訝也不過是見她如此坦然。
而大廚卻是不解,這幾日相處,大廚看得出來江舒涵很有耐心,脾氣也好。如此賢惠能乾的娘子,為何她夫君要將她休棄?
燕宸英定定看了她半晌,“那你找我何事?”
江舒涵歎了口氣,“我之前並不知燕三小姐收婉玉為徒沒經過將軍允許。”
燕宸英以為她是來道歉的,擺了擺手,“不知者不怪。”
江舒涵搖頭,“接下來我的話也許不好聽,但將軍請恕我無禮。將軍是不是想讓燕三小姐學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
燕宸英有些不高興,他自己的女兒怎麼管教,好像沒必要跟彆人交待吧?
可是瞧著她似乎不像譏諷他女兒,他也隻能壓下心頭那點火,“是又如何?”
江舒涵低低一歎,“我真的不是很理解,將軍這樣為難燕三小姐對她就真的好嗎?”
燕宸英一怔,眉眼寫滿不悅,“我是她爹,我還能害她?”
這話好像是許多父母的口頭禪,可世人都會犯錯,父母也是人,怎麼就不會好心辦壞事了。
江舒涵掰著指頭,一一數給他聽,“就算你教她賢良淑德,將她嫁出去,她就一定幸福了嗎?不!她不得公婆喜歡會被休,她不得丈夫歡心會被休,她生不出兒子會被休。就算她冒著生命危險生出兒子,她就一定幸福了嗎?不!她還得打理家務,她還得教養兒子,要是兒子不孝順,她晚年會比彆人更淒涼。”
燕宸英擰眉,這些隻是未知數。刀劍也很危險,但是你會因為它有危險,就不用它嗎?照他來看,江舒涵此言隻是危言聳聽。
也是經過生死,燕宸英才迫切想將女兒嫁出去。而且還得嫁進高門大戶。
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錢,麻煩會比有錢人家難上許多。
有錢,有地位,他再給女兒多置些嫁妝傍身,女兒將來吃喝不愁,也不用擔心有生命危險。
隻是犧牲一點自由,學會高門大戶裡的規矩,比起性命,安穩地生活,這點自由根本算不得什麼。
燕宸英打定主意,自然不是江舒涵這幾句三言兩語就能更改的,“說來說去,你也不過是為了你的女兒。”
江舒涵搖頭失笑,“我愛我的女兒。她想學武,我不會攔著她。如若將軍不許三小姐教我女兒習武,那我會找旁人。我就不信整個晉國會找不出第二個燕三小姐。將軍也不必懷疑我的用心。”
燕宸英臉色好看多了。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學武的女子是少,但也不隻是他女兒一人。所以她難道真的認為婚姻對女子並不重要?
這太匪夷所思了。這世上的女子哪個不想嫁個好夫婿,讓自己的下半輩子有個依靠,再生一對孩子,承歡膝下,晚年也有指望。她怎麼會認為婚姻不重要呢?
江舒涵似是看不到他驚奇的目光,“你想要女兒幸福,這顆心是好的。可是你為什麼不問問你女兒的心聲。如果在她心裡,每日與刀劍為伴是幸福,你為什麼執意要她嫁人生子永遠待在後院再也不得自由呢?說到底你隻是自私,你隻是懦夫,你不是為了你女兒,你隻是無法承受女兒嫁不出去,彆人關注你的目光。”
燕宸英繃著一張臉,眼神幽幽,放著冷光,死死盯著她,“你……”
江舒涵低低一歎,“將軍可以怪我不懂禮數。但這是我的真心話。實話不好聽,但是我聽人說起過燕三小姐在邊城大破敵軍時的英姿,心生欽佩。她雖然年幼,但卻比許多女人都活得真實,活得肆意。這樣的生活是我這樣的人一輩子可望卻不可及的。”
燕宸英冷著臉,“你又怎麼知道你婚姻不幸福,我女兒就一定也不幸福呢?”
江舒涵搖頭,“燕三小姐將來能不能幸福,誰也不知道。但她現在確實很幸福。您為什麼不能讓她的幸福持久一點呢?”
燕宸英久久不語。
江舒涵見話已經帶到了,也知過猶不及,行禮告退。她真的不想燕將軍將燕三小姐這麼好的孩子胡亂配了人。
婚姻不亞於女子第二次投胎。燕三小姐這樣單純的孩子,要是因為將軍一時失誤,就這樣葬送後半輩子的幸福,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