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郎找上門來時,王二丫正在哄孫子吃飯,女兒在灶房忙活。那父子倆在堂屋編筐,時不時聊上幾句。一家人其樂融融。
大白天院子門沒關,看到周三郎以及他旁邊的捕頭,王二丫嚇得心肝亂顫,卻還強撐著,“你怎麼來了?”
周三郎攥緊拳頭,一巴掌扇到王二丫臉上。
王二丫被他打懵了,她男人跳起來將她攔在身後,“你是什麼人?怎麼隨便打人?”
周三郎嗤笑,“我還沒有休你,你就改嫁,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不知羞恥的女人。”
王二丫哪肯認這個賬,“我早就有了休書,還是你爹親手寫的。我們早就沒關係了。”
婉玉覺得周大郎和周大嫂說的有些出入。至少他們就從未提過休書這事。
婉玉拉了下周三郎的袖子,示意他先彆扯這些,先撿最重要的問。
周三郎繃著一張臉,“宗寶來找你了嗎?”
王二丫搖頭,“沒有。前年你大哥大嫂已經來找過了。宗寶好歹也是我兒子,如果我知道他的下落,我能不告訴你們嗎?”
雖然她一直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但宗寶好歹是她親生的,就算那孩子被她爺奶養歪了,她也從未想他過得不好。
捕頭看了她一眼,確認她說的不是謊話,轉身就要離開。
周三郎卻是遲遲不肯走。他花了十兩才娶回來的媳婦,隻跟他過了兩年,宗寶才七歲,她居然就能狠心拋下他改嫁,這樣的女人,他恨不得揍上一頓。
周三郎還想打人,王二丫男人不讓,婉玉也攔住了他,“爹,她已經改嫁了,你再打她就是犯事了。彆讓捕頭難做。”
周三郎氣得直跺腳,可心裡還是窩火,出了村子,他依舊抱怨個不停,“太狠心了。宗寶好歹也是她生的啊。”
婉玉沉著一張臉,沒有說話。她當捕頭這些年,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所有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王二丫的選擇隻是對她更有利罷了。
倒是捕頭覺得這事有蹊蹺,周宗寶不過才七歲,他真能在全村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跑到很遠的地方嗎?捕頭不信。
“不能聽信一麵之辭。咱們回去多問幾家吧。”
“好”
回了周家村,三人又問了幾家。
周大郎夫妻在村上的名聲隻能算是一般。其中最為詬病的是他們不願奉養父母。
雖然周老頭和周婆子一再說是他們執意跟老三家過活,但是村民們哪會聽這些。
他們隻知道,按照族規,就該大房奉養長輩,要不然他們憑什麼得七成家產?
婉玉找到周二嫂,她家過得比周大郎家還不如。
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已經出嫁,唯一的兒子還沒有娶妻。現在正在給兒子攢錢娶媳婦。
周二嫂是個實誠人,婉玉還記得這個二嫂很疼愛孩子。
周二嫂這些年也沒變過,一五一十答了,“公婆沒了,宗寶沒人照顧,我就將他帶回家。可我家裡窮,養不起宗寶,下葬後,我就跟大哥大嫂商量,兩家一起養他。可是大哥大嫂不同意。所以我隻能將宗寶放在我家裡養。”說到這裡,她很是慚愧,“可我家裡日子過得太苦了。他在我家過得不怎麼開心。”
婉玉猜測宗寶應該更想要親娘,“那宗寶丟失那天,你在哪兒?”
提起這事,周二嫂直到現在還愧疚著,“我帶著兩個女兒去隔壁村地主家乾活了。大早上就走了。讓兒子照顧宗寶。小孩子滿村跑,可能就沒看住。”
周三郎有些不悅,“你兒子那時候才十四歲,他一個人能看得住嗎?你為什麼不讓你大女兒留在家裡。”
周二嫂有些局促,不停搓著手心,訕訕道,“我家裡窮。不能留那麼多閒人在家。”
這話倒是沒什麼問題。周三郎惱周二嫂,可是他最該責備的卻不是周二嫂。
捕頭問周二嫂的兒子,對方已經是個半大小夥子了,依稀還記得那天,他帶著小堂弟在家玩。
他去廁所的功夫,小堂弟就不見了。
他滿村找過,都沒能找到小堂弟。
問完話,捕頭看著周三郎,“看來孩子是被人販子拐跑了。”
七歲丟了,除非對方還記得周家村這個地方,否則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捕頭答應會通知全府儘力幫忙尋找。
但是他也跟周三郎透了底,想要找回孩子,不是那麼容易,他要有個心理準備。
周三郎卻是言之鑿鑿,“我兒子很聰明的,我離家時,他就知道我的名字。他離家時已經七歲了,怎麼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家呢。我看他八成是被人給賣了,他身上沒錢,所以才沒法回來。”
捕頭點頭,“我回去後一定會仔細盤查。”
捕頭走後,婉玉琢磨找住處,周三郎的房子早就破敗不堪,她與父親借住在周二嫂家。
周三郎似是在怪周二嫂沒有看住宗寶,對她態度很不好。
婉玉覺得他有些無理取鬨,趁著周三郎不注意,給了周二嫂些錢,請她幫忙整治幾樣好菜。
周二嫂帶著兒子去灶房忙活。
等了半個多月沒有消息,眼瞅著假期快要到了,婉玉坐牛車去了縣衙。
縣城這邊對這案子倒是非常儘心,但是拐賣案本來就很難查,更何況還過了兩年。就算有人見過那孩子,現在也記不清了。
婉玉最終隻能無功而返。她回到家時,離老遠就聽到院裡有爭吵聲,不少村民站在門口圍觀。
婉玉擠開人群,看到一個女子正衝著周三郎道,“你憑什麼怪我娘?我娘好心,才收留宗寶。可他呢?不是嫌被子不好,就是嫌飯菜不好吃。挑三揀四,你知道二嬸為什麼要拋棄他嗎?因為他就是個白眼狼。”
周三郎氣得臉色脖子粗的,“你放屁。要不是你家苛待他,他怎麼會跑出家門?我看八成是你們將宗寶給賣了的。我讓捕頭把你們通通抓進牢裡!”
鄉下人最怕進縣衙,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進去裡麵,哪怕沒罪也得扒下一層皮。
周二嫂沒想到自己好心養了宗寶一場,竟給自家招來了麻煩。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兒子也摟著她不停自責,如果他當時仔細些,將門栓好,小堂弟也不會溜出家門了。
那女子卻是氣瘋了,坐在地上拍著大腿痛哭流涕,“我的老天爺,真沒王法了呀。我們好心幫他養兒子。他不僅不念好,反倒要報官抓我們。”
大家都衝周三郎指指點點,覺得他做得太過分。
周二嫂是個麵人,沒脾氣,在村裡誰不知道她的為人。她怎麼可能做出將侄子賣人的事來。
周三郎這是擺明了想賴上周二嫂。
周二嫂這是好事沒做成,反倒惹上一身臊。
婉玉聽這些人越說越不像話,趕緊進去,扶周二嫂起來,“二伯母,您彆哭了。宗寶丟了不賴您。我爹也是急了,才口不擇言,您千萬彆跟他計較。”
周三郎還要說什麼,婉玉卻狠狠瞪了他一眼,進屋給他收拾東西,讓他還住自己那破房子。
外人見沒有熱鬨可看,也就散開了。
周三郎也顧不上打量他這房子,而是問,“你去縣衙,有你弟弟消息了嗎?”
婉玉搖頭,將捕頭原話告訴了他。
周三郎再次沉默。
婉玉跟周三郎道,“爹,要不然你跟我一塊去邊城吧。下半輩子,我會好好照顧您的。”
周三郎不肯,他要等著他的宗寶回來。
婉玉無可奈何,隻能將省下來的俸祿大半都給了周三郎,獨自回了邊城。
到了邊城後,婉玉往京城捎了一封信。
信中寫明自己在邊城逮到一夥被賣到敵軍的奴隸,其中一人正是她父親。
江舒涵看到信,久久未說話。原來周三郎被罵到大榮,怪不得他前世沒回來呢。
她沒有告訴另外三個女兒這件事。路途遙遠,讓她們回家看望親爹,路上要是出了事,可不得了。就這麼著吧。左右這幾個孩子對親爹的印象也不深。
沒過多久,婉玉正在邊城郊外練兵。
謝子忠派個士兵給她送東西,一個包裹和一封信,包袱是從京城來的,那封信是從興元府來的。
婉玉示意副手繼續練兵,她拿著布巾擦汗,到旁邊空地打開包裹。
從京城到這邊城有兩三千裡地。江舒涵給她寄來了自己製的鹹菜,還有秘製調料包,裡衣和傷藥等等。
裡麵還有一封信,她母親寫的,講了下家裡的事,重點寫婉怡已經定了人家,對方也是勳貴出身,家中排行最小,不愛科舉,隻愛吟詩作畫。與婉怡也能說到一塊去。
婉怡極喜愛詩詞,為此母親為她搜羅不少名家畫作,她每次出門除了去鮮香閣就是去書畫鋪。
她與未婚夫也是在書畫鋪認識的,兩人探討書畫,結為知己。
皇後舉辦宴會,讓這些公子哥和小姐們作詩,女方這邊以婉怡作的最好,男方自然是他。
兩家長輩見兩個孩子投緣,由皇後撮合定了親。
至於最小的妹妹婉月已經十二歲了,正是好學的年紀,聽說她非常喜愛算學,已經能跟她娘一塊理賬,而且無一錯處,倒是比她們四個姐姐都有出息。小小年紀就學會賺錢了。
隨身信裡,還附著一張一百兩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