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臨近通知的開會時間。
但門外遲遲沒有動靜,教練一直沒過來。
又等了十分鐘。
終於有腳步聲傳來。
所有人都閉了嘴,假裝認真,端坐在椅子上。
總教練元虎率先走了進來,名字念起來威風凜凜,但人卻個頭兒不高,說話慢條斯理的像個食草動物。
隊員們大多不怕他,隻是敬他。
他一出現,所有隊員調整狀態,看了過去。
就見元虎身後還跟著一群教練,有最近參加綜藝大出風頭,王波他們的教練萬昌鳴,也有培養出龍龍,現在是牧子淩教練的餘元教練。
再後麵跟著包括女隊教練在內的二線教練,一共三個人,這其中就有景薇的教練,劉能。
景薇是一姐。
但她是跳breaking的運動員。
breaking的女生再厲害也隻能淪落二線,所以被劉能帶著。
劉能是隊裡存在感最低的一個教練,雖然在外麵大學兼著不少大學教授的頭銜,在隊裡因為帶的隊員從來沒有出過成績,他本人又不愛和其他隊員來往,縱然牧子淩已經來了國家隊一年半,卻還是對劉能不了解。
等著三個教練進來,就要正式開會。
誒,不對,怎麼四個人呢?
正要收回目光的牧子淩目光停駐,落在最後一個人的身影,眯著眼睛分辨了兩秒,渾身一顫。
媽呀,大魔王真的來了。
但這個念頭一生出來,牧子淩就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
一個綜藝節目的冠軍罷了,粉絲起哄亂叫,怎麼自己還當真了。
到了國家隊兒這個地界兒,管你是龍是蟲,都得趴著。
恰在此時,元虎總教練說:“杜燁,你過來。”
於是這個麵容平平無奇,皮膚很白的年輕人走到了總教練元虎的身邊。
不過幾天沒見,杜燁已經變了樣。
一頭潮流的渣男離子燙剪短了,變成了乾淨利落的短發,額前留著細碎的斜劉海,配著白淨的皮膚和狹長的眼睛,仔細的看,其實還是挺清秀。
當然,杜燁現在是名人,尤其是在街舞圈裡的名氣很大。在明星光環的加持下,所謂的平平無奇也就不再普通,身上總有著特彆不一樣的氣質。
杜燁站在元虎身邊,身高與他差不多高。
京城在北方,男生的身高普遍一米八往上,像杜燁和元虎這類南方男生,就顯得格外嬌小,氣勢還有點不足。
離開舞台和攝像鏡頭,站在這個光線略微黯淡大樓裡麵的杜燁,好像也就不再那麼的可怕,也不會再讓人無端端地生出無法抗衡的恐懼感。
元虎說:“這是杜燁,大部分人應該對他有印象,他上午已經辦理了國家隊的入隊手續,換句話說他現在已經是你們的隊友。”
元虎其實很高興,作為總教練,他得了一員大將,沒道理不高興。
話說到這裡,還故意停頓了一下,等待掌聲。
然而並沒有。
所有隊員帶著一點排斥地看著杜燁,眼裡都是觀察。
坐在前排最顯眼處的王波臉上更是表情變化,露出一絲敵意。
這就有點尷尬了。
教練員和隊員的心態無法統一。
形成了眼前的安靜。
元虎乾咳一聲,將準備了一路的話吞下,不願意為杜燁樹敵太多,所以言簡意賅地說道:“介紹大家認識一下,他現在在劉能教練隊裡,就這樣,你先找個地方坐下,接下來開會
。”
“馬上進入暑假,也就進入了集訓階段和新賽季。去年我們整體表現不佳,參加的比賽都沒有得到好的名次,下個月初kod很關鍵,是你們今年最後一次練兵機會。明天就是青奧會舉辦的日子,隊裡有很多隊員的年齡還可以參加,教練和隊員都要做好這方麵的準備……”
元虎說了什麼,大部分隊員根本沒有聽清楚。
滿腦袋就剩下一個念頭。
杜燁怎麼去了劉能隊裡?不是說好了去萬昌鳴隊裡嗎?劉能可是萬年的二線教練啊!
難道……元虎他們考核之後,覺得杜燁的實力隻夠去二線?
不應該吧?
不過也不好說。
不少隊員的心思逐漸活絡,平生一股自信。
也對,比起世界賽場的嚴酷和高標準,那個綜藝的要求太簡單了,隻要能夠作秀,觀眾就買賬鼓掌。
杜燁就算有專業breaking的水準,他們這裡誰不是專業的呢?誰沒有一點兒拿手的絕活兒呢?
看來杜燁的真正水平或許比他們想象的低了很多,所以才會安排到劉能隊裡吧。
這樣一來,突然就高興了。
還有人美滋滋地想著,可惜我是個國家隊員,有紀律約束,否則我去參加《街酷》,說不定也能拿個冠軍回來。
王波表情變化的尤其明顯。
剛剛還繃著臉不高興的模樣,如今臉上轉眼就有了笑。
杜燁不來他隊裡,他在隊裡的位置就不會被威脅。
王波倒不是特彆在乎自己的位置高不高,但換成誰麵對一個“空降兵”,可能有能力威脅自己,總會不高興的吧?
而與王波釋然輕鬆的表情對比,萬昌鳴的臉色就實在難看了。
從進了會議室,就往座位上一坐,環手抱住,一動不動。
他目光隨著杜燁下了講台,頭沒有動,看不見杜燁也就算了,目不斜視,滿臉正經的模樣,心裡還在滴血。
他想不明白杜燁為什麼會去劉能隊裡,論社會名望,論體育局地位,論他在隊裡能夠獲得的資源,都是最好的。
當他的隊員好到什麼程度呢?
就是當隊員水準差不多的時候,在隊裡挑選名額的情況下,他隻要說句話,他的隊員就肯定可以拿到名額的程度。
而對於國家隊員而言,能夠參加大比賽是相當關鍵的。
這種鍛煉的機會難得,哪一年不是因為有限的名額,隊員和隊員,教練和教練都打的頭破血流。
他不一樣,他有幫助隊員爭取名額的機會。
這還不用說在其他資源的使用上了。
他們隊,就算出去集訓,經費也是最多的。
就這樣,杜燁竟然沒過來。
萬昌鳴不願意接受這是杜燁選擇,因為沒理由。
所以最後他隻能將這件事怪在劉能的頭上。
“橫刀奪愛”的仇,早晚得報了!
不過杜燁既然不是他的隊員,他倒是希望杜燁離開了那個綜藝舞台真的就什麼都不是,心裡才能平衡。
最好就在這次錯誤的選擇裡,泯滅於眾人吧。
一場短會。
元虎在台上嘰裡呱啦地說。
台下幾乎都在走神。
杜燁進了劉能隊裡這件事太奇怪了,能想很久呢。
隻有杜燁往座位上一坐,左看看,右看看,最後視線落在窗戶外麵,看著那顆結了青桃子的桃樹。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空氣,舒服的杜燁汗毛孔都張開了。
他在這裡待了足足四年,從末席,一路逆襲到隊裡的“一哥”,直至拿下奧運冠軍。
這個地方承載了他的太多記憶和感情,還有無數的汗水。
說起來真是一個老破舊,很糟糕的環境。
他卻打心眼兒裡覺得親切。
收回目光,看身邊的人。
都是個頂個兒的熟悉。
他的好兄弟牧子淩和毛藝,他的師姐景薇,還有總是處處針對他,最後被他乾得沒脾氣的王波。
太多人了,每一個都還是熟悉的模樣。
因為王波和牧子淩在海市的舞台上見過不止一次,杜燁倒是不再稀罕他們。
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景薇師姐的側臉上。
果然還是一副“拚命三郎”的模樣。
看她耳邊成縷的發絲就知道,估計前一刻還在樓上訓練呢吧。
這姑娘的自尊心特彆強,一直想要證明女孩並不是breaking的弱者。她拚命的訓練,終於天道酬勤,讓景薇成功拿下了華國在奧運會街舞比賽上的第三個名額,成為了站在那個賽場上,為數不多的女生。
甚至獲得了不錯的成績。
成功證明了,breaking的賽場上,也有女孩子的身影。
或許是杜燁盯著景薇的時間太長,景薇察覺到,猛地抬頭。
一雙又圓又黑的大眼睛,像老虎的眼睛,充滿了衝擊性,直直地看了過來。
杜燁對這個大師姐很尊敬,急忙笑了一下。
景薇怔怔看他兩秒,也牽著嘴角笑了一下。
兩人這一笑,看得後排的牧子淩眉心直蹙。
好半天才將深深看著杜燁的目光收回來。
元虎的話不多,三言兩語說完,就宣布會議結束。
他話音落下,所有人便都站了起來。
毛藝用胳膊撞牧子淩,說:“杜燁竟然去老劉那邊了,你信?誰給他安排的,怕不是有仇?”
牧子淩垂眸,沒說話。
毛藝又拐他:“說話啊。”
牧子淩不高興:“說個屁,牙疼。”
說話間,杜燁已經跟在劉能身邊往門外走。
身邊就站著景薇。
牧子淩捂著自己的臉,眉心蹙的老緊,真特麼疼。
杜燁這邊已經跟著劉能往門外走,也知道他們要去哪間教室。
劉教在國家隊的存在感太低了,沒有之一。
訓練室也是最差的。
其中一間教室的窗戶玻璃碎了大半年才給補上,要不是冬天的風能把人吹傻,修理部門的那些人還不過來呢。
國家街舞隊組建的曆史太短,又遠離訓練中
心,簡直就是個後媽生的。
而劉教就像是後媽撿來的,差彆對待的更明顯。
所以當杜燁出了門,往樓上去的時候,明明已經走在前麵的王波停了下來,站在樓梯上像是刻意在等他。
那笑的叫一個燦爛:“杜燁啊,又見麵了,這次咱們關係可就不一樣了,是隊友了。”
杜燁停下看他。
劉能悶頭走到了前麵。
景薇本來跟在後麵,見杜燁被王波攔下,猶豫了一下,就高了幾個台階的站住,儼然已經有了大師姐的氣度。
王波笑的很開心,說:“在節目裡,還以為我們會做真正的師兄弟呢,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去劉教練隊裡了?”
杜燁當然不會詳細解釋,模糊地說:“劉教練挺好的。”
“對對對,劉教練是挺好的。”王波笑,“劉教練可是我們隊的資料庫,古往今來,國內國外,就沒有他不認識的動作,不熟悉的舞。而且劉教練在大學裡可還是教授呢,確實挺好。”
杜燁“嗯”了一聲。
王波笑的後牙槽都快看見了,抬手想要拍杜燁的肩膀,被杜燁躲開,他手落在空處,眼底有點不高興。
不過還是收回手,笑著說:“那行吧,以後就是隊友了,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我就先上去訓練了,下個月還有比賽呢。”
王波鬱悶了好些天的心情終於緩解,走的大步流星,上樓梯三步並作兩步跑了上去,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杜燁落在後麵,緩步上前。
景薇站在高了兩層的樓梯上看他,英姿颯爽的,在這略顯陰暗的地方,眼底似有銀色的光,精神奕奕。
視線對上,景薇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杜燁跟著景薇上了二樓,往左邊轉去,來到了第一房間門口,劉能就站在這裡等他。
之前說過,劉能帶的是二線。
他是一名breaking教練。
當然他的實力遠遠不僅如此。
可這是他在國家隊被安排的工作,他也就隻是個breaking的教練。
國家隊有一批breaking的女隊員,原本都不在編製內,是去年傳出街舞要進入奧運會比賽名單後,現在隊裡這群女隊員爭取來的名額。
然而女隊員在breaking裡太吃虧,隊裡這邊也不知道怎麼安置這些女孩兒,乾脆就把劉能請過來當然女隊的教練。
因而,杜燁有四個隊友,一水兒的女生。
他就像是鮮花叢中的綠葉。
不過這些花可不是嬌滴滴的玫瑰,都是凶惡的食人花。
女孩子跳breaking就要上量,就要增加肌力,所以這四個女孩子彆管長得多麼好看軟萌,都是脫了衣服胳膊上麵能跑馬的類型。
杜燁往她們中間一站,簡直弱小。
女孩兒們都歪頭看杜燁,杜燁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
劉能介紹杜燁:“這是杜燁,比你們小點兒,但實力很強,我不在的時候可以找他學習。”
三言兩語介紹完了杜燁,劉能就開始安排今天的訓練任務。
“三個托馬斯+a飛,排腿分解動作,倒立一分鐘,斜撐定格五個,六分鐘一組,十組。稍後進行舞步訓練。”
頓了一下,劉能說,“杜燁十五組,五分鐘一組。”
劉能布置了任務下去,往門外走:“杜燁你過來。”
杜燁便跟了過去。
劉能有三個訓練室,不過杜燁來了,不方便和其他女隊員擠在一個小屋裡,所以劉能又申請多了一個訓練室。
就在最堵頭的那一間,也是玻璃碎了大半年才換的那一間。
杜燁一步走進訓練室,看著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眼前浮現出一幕幕定格的畫麵。
有他在這個房間裡訓練的畫麵。
有和大師姐鬥舞的畫麵。
有和牧子淩說笑玩鬨的畫麵。
白天黑夜,光影明明暗暗。
自從盛耀離開後,杜燁就一頭紮進了這間小小的練舞室裡,把所有的思念和後悔化成了力量,無論酷暑,無論寒冬。
一天天,一年年的過去。
窗外的桃子樹長高了。
翠綠的樹梢怯怯地搭上窗簷,
結了果子,果子紅了,果子又落了地。
再走出來的時候,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再無人敢挑釁。
“你……”劉能頓了一下,說,“自己多練一點,你這邊我還沒有想好怎麼教你,你暫時先鞏固基礎,提高肌力。今天我拍點視頻回去研究一下,儘快幫你找到訓練方案。”
杜燁收回目光,轉頭看向劉能,點頭。
劉教的眼光很毒辣,杜燁現在的技術確實已經站在了最頂端,缺的也不過就是力量控製,這是水磨豆腐的活兒,急不得。
劉教沒有滿口說能指導他,這就是劉教實在的地方,他拍下視頻回去研究,肯定可以幫杜燁再次突破。
自然是全力配合。
一下午的時間,杜燁都在這屋裡訓練,而且好像非常習慣這個環境似的。
對著屋裡牆上的鏡子跳舞,累了就找到特彆舒適的地方一窩,休息一會兒繼續。中途出去上廁所也很快速,回來繼續專心訓練。
劉能在心裡悄悄鬆了一口。
他怕杜燁會失望。
對國家隊失望。
對自己失望。
好在沒有。
他在杜燁的身上看見了從容,一種強者在新環境的超速適應,也看見了杜燁對自己的尊敬,以及對國家隊的尊敬。
這孩子是先出名後進隊,身上卻看不見任何的浮躁。
踏實訓練的感覺甚至質樸到讓人心憐。
劉能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他。
喜歡的想要把所有的東西都教給他。
所以接下來不拚命不行了。
得了這孩子的敬重,他更不想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