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個姑姑一台戲(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5726 字 6個月前

王老爺慢悠悠打河對岸來,背著手一路走一路停,等走到春風橋的時候手裡已經拎了一堆東西,早早就要乾果鋪預備下的荷花糖柿餅橘餅黑棗兒芝麻糖,全是孩子愛吃的,又轉到肉鋪裡又切了十斤五花膘的豬肉,一扇排骨,還定下半腔羊叫送家去。

王四郎一步一拖,沒走過一條街就看見親爹拎了四五個食盒,還抱著一壇酒,幾步上去接了過來。王老爺看見兒子也不說話:“嗯。”一聲,甩了手往前,走了五六步才問:“都到啦?”

父子兩個著實沒話可說,卻又不得不說,王老爺生得富態,一清早走這些路已經喘上了,進了家門往堂前一坐,挨著碳盆烤火,沈氏趕緊把沏好的茶擺上,招呼兩個丫頭到他跟前拜年。

蓉姐兒人手腿短,又穿著厚襖褲,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到了王老爺跟前還知道他是爺爺,一年隻見上三五回,難為她記得,兩隻小手合在一起拜了拜。

蘿姐兒也是一樣,拜完了也不敢纏著他要糖吃,兩個人挨在一處,眼巴巴看著王四郎拎進來的食盒,王老爺還喘著氣,哄了孫女兩聲見她不敢跟他說話就指指糖盒子:“爺爺買的餅子,去吃去吃。”

兩個丫頭一人拿著一個,蓉姐兒拉過姐姐的手,在她那塊橘餅上小小咬了一口,蘿姐兒也不生氣,笑著自己也咬一口,兩個人吃的滿嘴是糖粉,在院子裡亂竄,沈氏從灶下伸出頭來:“彆往井台邊上去!”

小孩子瘋跑玩樂,大人們在灶下忙活,堂上又隻剩下王四郎跟他爹眼對著眼兒,最後還是當爹的拉下了臉去搭茬:“當差的時候跟人處得好不好?”

王四郎一年跟親爹就見幾回麵,早就不慣說這些了,要說他並不多恨王老爺,娶了後頭婆娘把前頭的兒女扔水裡溺死的也不沒聽過,可他恨朱氏。

他十四歲才跟著姐姐們進了城,那時候沒見過世麵,朱氏拿出一碗肥肥的炸豬肉給他下飯他還隻當是這個繼母不錯,可朱氏轉身就同自己兒子說笑,譏笑他鄉下人肚皮大,沒個兩海碗裝不住。

當時心裡頭的難受到如今還記得,明明自己才是嫡子正宗,進了城怎麼反而連個站腳下的地兒都沒有了。他也不是沒想過要爭,可他拿什麼爭,詩書經文原也上在村裡的私塾上過,可親娘一死沒人磨他,早就丟到腦後頭去了,偏偏做了官的爹隻愛那會讀書的,被個婆娘拴在褲腰帶上。

朱氏的兒子穿什麼吃什麼,他們穿的什麼吃的什麼,姐弟幾個都沒能在有朱氏的那個院子裡住上一晚,當夜就被打發到如今這個院兒裡來,姐姐們擠在西屋,把正堂旁的東屋讓給他,還沒等他們摸清楚城裡的肉鋪往哪邊開門,二姐三姐就急急被聘了出去。

這兩個人還懵愣著,就被繼母定下了終身,說是守孝守的年紀大了,再不嫁不像話,若不是生的顏色好,還沒有人要雲雲,又掩袖遮口的漏兩句,笑她們一身的村氣。

王四郎少時不懂,後來混得多見得廣了才知道,這個巴掌大的小鎮裡,東頭說話話西頭迎著風就聽見了。兩個姐姐惶惶然的備嫁,心裡還感激著朱氏把她們一個聘給讀書的一個聘給當差的,以為這就是不錯的人家。

出嫁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他給背出去的,朱氏麵子還是要做的,前一天夜裡把繼女接過去住下,第二天花橋來抬,也算是從家裡嫁出去的。

兩個姐夫什麼樣兒?一個酸到了骨頭縫裡,另一個就是個渾人,兩個姐姐初嫁過時每回回娘家就跟小妹抹淚,慢慢竟也過了這些年。

王四郎心裡發恨,過了好幾年一句話也不同王老爺說的日子,朱氏給他說親,他連見都不見,他知道這個女人背後要哭要鬨,可他偏不如她的願。早在兩個姐姐定出去的時候,王四郎就打定了主意,絕不能叫繼母給他配婚。

他是自己看中了沈氏的,他跟人出船,路過柳枝巷子的時候,看見她拎著菜籃子跟船家買菜,細眉細眼柔聲柔氣,還沒開口臉就先紅了,細條條一個人兒,看著就軟和,他當時就想,要是娶親就得娶一個這樣的回來,不能厲害,要聽他的話,他自然會待她好的。

王四郎知道族裡也在催,一有紅白喜事王老爺要回家吃席麵,族裡哪個人不追著問,似他這個年紀,孩子都能滿地跑了,他捏住這個,回了鄉下一趟,找到大伯,讓大伯在族長麵前說了話,這才把事給辦成了。

朱氏把銀錢抓得緊,鄉下的親戚也不是沒有怨言,十村八鄉好容易有個人當了官,沾親帶故的卻一點好都撈不著,都說這個婆娘心黑,一句話一挑就有人站出來給王四郎說話,族長特地把王老爺叫回來,接著修祠堂的事兒,把傳宗接代說了一遍又一遍。

王老爺自然知道是兒子背地裡起的事,他還是那付風雨不動模樣,背著手坐船回去,在船行了一半的時候問:“瞧中了哪家的閨女?”這樣才把沈氏定了回來。

巡軍鋪屋的差,不過是個過手,等他好了,定要帶著全家人往江州城裡去,爭一口氣給死去的親娘看看。

堂前兩個人幾乎不說話,沈氏不時探頭看一看,跟桂娘一起皺眉頭,兩人要勸也不開好這個口,這姐弟幾個哪個沒有心結。旁的不提,光是拜年不上門的事,朱氏就說了多少話出來,可憑她怎麼說,就是不登門,還是沈氏進了門才叫梅姐兒去拜年。

人不來的時候朱氏心裡惱,人來了她更惱,原來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如今是當著麵的硌應她,肚裡把沈氏罵了十好幾遍,說她是麵上憨厚心內藏奸,越發不待見王四郎。

這些個事兒王老爺也不是不知道,不過睜隻眼閉隻眼,隻要不鬨到他跟前,他從來甩手不管。兒子總歸是他兒子,後頭的婆娘跟了他一場,也不能叫她什麼也落不著,可真的落下多少東西,他心裡自有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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