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四郎早早換了值回來,天蒙蒙亮就到了家,沈氏頭發都不及挽趕緊到廚下給他熱羊肉,燙了碗麵條,擺在托盤上端進內室。
羊肉燉了滿滿一沙壺,到吃了才舀一碗出來,上了鍋好幾回,此時早就煮的肉皮稀爛,已經切不成大塊,拿來下麵卻最好不過,王四郎有滋有味的吃了兩碗,這才摸著肚皮伸個懶腰。
沈氏把夜裡的事告訴了他:“你也真是,叫人送銀錢不能趕個天亮,我且不知道怎麼回人,今兒人來了你請人家喝碗酒,道個不是。”
誰知道王四郎一聽就變了臉色,他“忽”的立起來,濃眉一凜,滿麵寒霜,他哪裡叫人送什麼金銀來,怕是知道他昨日當值回不來,特意包了東西送家來,好誑沈氏收下,這起子人是想把事兒賴到他頭上了。
若是尋常愚婦,隻怕已經開門拿了贓,王四郎冷笑一聲,又問那人是誰,沈氏隻道聲兒聽過,卻想不起來是誰,想必是往常曾到家裡來過,叫他出去吃酒的。
這下更是坐實,王四郎換了身兒衣裳,打了個包袱,把話透給沈氏:“原我給出的那批貨,大約是來路不正,如今怕是他們也覺著壞了事兒想脫在我身上,你不必怕,若人來提問,你隻管一問三不知,咬死了我不當值的時候都在家過的夜!”
沈氏唬的腳都立不住了,扶著桌兒跌在椅子上,一隻手捂著心口:“四郎,你不是乾了那湖盜的營生吧。”
王四郎急中還笑起來:“彆胡縐,那是他們出東西,我出貨。”說著做了挖的動作,沈氏一下子明白了,剛才隻是白了臉兒,如今眼淚都下來了:“你怎麼的能乾這傷陰德的事兒,要是坐實了,可不是八棒十三笞的罪過”
王四郎無心再跟她攀扯,進了內室從櫃子裡摸出錢來,塞進懷裡,拉著沈氏又囑咐兩句:“不打緊,隻要東西沒接手,就賴不著我的事,我從沒露過形跡,你隻說我去江州府尋那個茶店掌櫃,謝他帶我販茶。”
王四郎早就盤算好了,他從未在濼水鎮裡帶著東西走動過,也不跟著出船,更沒上過南山。如今由頭也是現成的,陳大耳拉他入夥的時候可沒敢明說,隻說是前頭富貴過的人家,如今沒落了,誰曉得起家裡的地還能再翻出一批東西來,今日挖一些明日挖一些,又怕給分了家的幾房知道,這才偷摸往外賣。這幾個都各有家業,獨他當差有輪休,便托了他往江州府去販貨。
王四郎頂多算是被愚弄,他每回去江州府的路費車馬全是這幾個出,他便趁著機會帶點私貨回來,寄在相熟的鋪子裡賣,對外並不聲張,一來二去也得些小錢,光靠著販貨的報酬也置不了這許多東西。
沈氏骨頭都在發寒,王四郎吩咐完這些便趁著天未大亮,出鎮去了,她一個人枯坐在堂前,直到蓉姐兒醒了,從被子裡頭翻出來,揉著眼睛叫娘。
沈氏聽見蓉姐兒一聲喚才算回了魂兒,她想想女兒,再想想若是沒了王四郎,孤兒寡母不知怎生過活,把牙咬了又咬,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撐著手站了起來。
明白現下更不能慌亂,事兒已經做下了,如今隻能一推乾淨,絕不能叫人知道王四郎是知情的。沈氏婦人們不知刑訟事,卻曉得捉賊拿贓,捉奸捉雙的道理,隻要沒捉著實證,便無事。
沈氏走進內室衝女兒笑一笑,給蓉姐兒穿上花襖,把鍋裡剩下的爛麵條拌了羊肉湯喂她吃下,挽發穿衣,叫了梅姐兒起來,讓她自家燙麵條吃,自己去徐屠戶家串門去。
若不是昨天徐屠戶那一嗓子,沈氏也挨不過彆人的央求,她抱著蓉姐兒,拎了點心盒,又從剁了兩段臘肉,拍開了徐家娘子的門。
徐屠戶要趕早市,早早就出了門,徐家娘子此時才剛起來,沈氏立在門口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來早了。”
“不早不早,是我那冤家起的早,誤了我每日的覺,這時候也該起了。”徐家娘子把頭發一攏,到裡間的把兒子抱出來。
她的兒子長得虎頭虎腦,被娘從被窩裡抱出來張了嘴就在哭,徐家娘子一巴掌拍到他屁股上,立馬收了聲,張開眼睛左右轉。
蓉姐兒看著他嘻嘻笑,他倒羞起來,從娘的腿上跳下來,自己去灶頭上尋東西吃,開了蒸籠撿出個蒸得極大的饅頭,一口口乾著咽下去,還是當娘的瞧不過,給他倒了碗稀粥。
沈氏瞧見了就說:“怎不給他熱熱,吃涼的鬨肚子呢。”
徐家娘子就笑:“小子哪能跟姑娘似的嬌。”說著伸手就要抱蓉姐兒,蓉姐兒也不認生,張了手讓她抱,徐屠戶一家是才搬來的,尋常並不多見,隻曉得是一家子爽利人,因著上回報信的事兩家才開始走動。
徐家娘子特彆喜歡女兒,無奈自己隻得兩個兒子,抱著蓉姐兒不肯撒手:“姨給你炸白糖糕吃好不好?”
蓉姐兒才吃了麵條根本不餓,可她喜歡吃甜的,聞言看了看沈氏,見沈氏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抱著手點頭。
徐家娘子愛得不行,放她到地上,很快起了油鍋,她家裡是賣豬肉的,根本不吝惜油,粗手大腳的往鍋裡頭倒,一會就把年糕炸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