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議桂娘四郎出頭問蘿姐徐娘拒婚(1 / 2)

春深日暖 懷愫 9491 字 6個月前

王四郎一家來,連熱茶也不及吃,解開衣裳拿了蒲扇扇風,今歲天熱的比過去早,春日裡雨水濃厚,把茶山上的泥都打落下來,他自江州盤完貨,就親去茶山盯著雇工挖溝。

這原是去歲冬天就該乾的,著了杏娘男人監工理事,這回可好,溝隻挖得一半兒,雨水彙集起把下麵肥壯的茶株衝的根都鬆了。

他氣的一通大罵,可罵頂什麼用,人是他自個兒招來的,算盤不能時時呆在濼水,原是想著自家人來監工總要儘心,哪知道偏是自家人惹了麻煩出來。

他這個脾氣立時就叫妹夫卷了鋪蓋滾蛋,陳大郎怔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灰溜溜的打包了東西,趁著天黑人少回了泮水去。

王四郎也不放心彆個,一個場子總要有個信得過的人辦事,哪個管事的不撈油水,撈便撈著些,便宜了彆個,還不如便宜自家人,可事兒卻要辦成,裡頭虛報些價目他也就睜隻眼兒閉隻眼了。

“蠢貨蠢貨,給老子提鞋都不配。”一氣兒倒進一盅兒涼水進肚,那氣還是沒消下來,真倒要用起人來,家裡挨得上的一個個數過來,能當半個人用的都沒有,這些個姐夫妹夫,加起來抵不上半個算盤能乾,還不如算盤忠心。

他在這頭敲桌子,茂哥兒在地上抱了發抖的小狗就了門,捂了小狗毛絨絨的耳朵:“不怕不怕,爹爹不打人。”想想又加了一句:“也不打狗。”

茂哥兒一站起來就有丫頭跟著,王四郎看見兒子火氣消了大半,眉頭又鬆了,臉盤也笑開了,張了手道:“兒子!過來!”

茂哥兒從來不怕他,秀娘還衝他唬臉,王四郎在家的時候便少,見了兒子大半是哄,從沒衝他發作過,茂哥兒顛顛的跑過去,張了手抱住他的腿:“爹!”

王四郎一把抱起了茂哥兒,把他頂在脖子裡,茂哥兒兩隻手緊緊揪住他的頭發,小臉板得死緊,整個身子緊緊貼著王四的腦袋,兩隻手揪了頭發還不夠,又伸著去抱他的頭。

秀娘心疼的不行,趕緊扯著丈夫把兒子放下來:“看把他嚇的,趕緊放下來。”王四郎卻不允:“就是怕才要叫他多看看,來,兒子,跟爹出門去。”

說著竟一徑兒把他扛了出去,茂哥兒緊緊閉著眼睛不敢看,等上了大街,聽見動靜才把眼睛眯成一道縫,王四郎本就魁梧,茂哥兒叫他架在脖子上頭,隔得這麼高,連牆上偷躲睡覺的花貓兒動尾巴都能瞧得見,大樹枝丫上的燕子窩也從沒離得這麼近。

站在橋上往來的漁船,挑著攤子的貨郎,都在他腳底下過去,茂哥兒樂起來,咯咯笑,揪一下王四郎的頭發:“爹,看!”他瞧見賣酪的掛的幡,饞了。

王四郎這還是頭一回帶兒子,吃了酪,買了冰糖葫蘆,一手捏著麵人兒一手掛著糖葫蘆,天熱了,那麥芽軟軟的裹在紅果上,茂哥兒咬一口,粘了牙,甜頭不斷去頂,刮下來一嚼又沾到牙上,一顆紅果吃了三條街。

等回了家,茂哥兒比劃著告訴秀娘,去了很多很多地方,石板橋那頭原是不一樣的天地,熱熱鬨鬨一條街都是鋪子,人跟人並著肩擠著腿沒處下腳,他還跟另一個叫爹扛在肩上男娃娃打了照麵兒,茂哥兒揚著小下巴:“我高!”說著抬手比過頭頂,晃晃腦袋:“他矮。”差點兒把手掌比到鞋麵上。

“還怕不怕了?”王四郎到底不似過去壯實,一把子力氣還在,扛了兒子走了三條街,還是吃力,身上的衣裳叫薄汗浸透了,秀娘趕緊給他絞熱毛巾抹身子。

茂哥兒坐著看他擦身,站起來走過去摸他的手上的肌肉,咧著牙:“再來!”

“爹沒力道了,明兒再帶你出去。”王四郎灌了一壺茶,反手動動肩膀:“老了老了,這才動幾下胳膊就酸了。”他才說完,茂哥兒就舉著拳頭給他捶了幾下,看著人小骨頭軟,拳頭卻有力。

王四郎挨了幾下兒子的拳頭美的合不攏口,茂哥兒扒在他身上往前看他:“不酸了罷。”秀娘算帳時候長了,也常說脖子酸手酸,杏葉便是這麼給她捏肩捶背的,這會兒有樣學樣,王四郎心裡受用,抱住兒子親一口:“爹是給你做牛做馬呀。”

哄完了兒子,他說起正事來:“你備些東西,咱們給爹做壽。”王老爺的生辰許多年都不曾過了,這回卻是想著要大操大辦。

秀娘一奇問道:“爹怎麼想起這茬來。”便是在金陵的生辰,他連席麵也不肯要,隻煮了麵就算過了壽,還說甚個老人家不作壽,作壽就是要叫天來收。

王四郎歎一口氣:“老頭子神神鬼鬼的,怕是心裡有些想頭不便說出來。”王老爺是覺著自個兒壽數到了,這才又要回鄉,又是要作壽的。

他一回來朱氏就譬如重長了主心骨,實則家裡樁樁事都辦好了,可沒有男人發話,女兒便嫁不得,桃姐兒安排在六月初三出嫁,王老爺是七月十八生日,作過這個壽,他就回王家塘去了。

朱氏原當他是說笑,知道是真的氣的差點仰倒,她哪裡肯回鄉下去,卻叫王老爺一句話堵了路:“你愛跟便跟著,不跟便罷了。”

年輕的時候一頭火熱,隻瞧見她怎麼好,等老了再回頭一看,除了雪娘,他一個都對不住,鬨成這樣,卻又怪誰,自作孽,苦了幾個女兒。

朱氏又是哭又是求,王老爺還坐在搖椅中不動,半晌等她哭得乾啞了喉嚨才掀掀眼皮:“我去給她守墳,你也去燒香點燈罷,等去了陰司也好饒你些罪過。”

秀娘聽了心裡打了個結,這卻有贖罪的意思在,再想到臨回濼水前王老爺把她叫到跟前,讓她往後多多擔待,當時不曾多想,如今細品起來莫不是托孤?

可這些個姑子都有丈夫有子女,再托也托不到她身上來,王老爺還特特提了蓉姐兒:“萬貫家私都是茂哥兒的,卻也不能委屈了她,她是跟了你們苦過來的,我手上那些個,也不必再分給茂哥兒,俱都給了妞妞罷。”

說的秀娘便笑:“爹且寬了心,哪裡還能虧待了她,看看這嬌慣的樣子,我便隻有這一個女兒,四郎虧了她,我也不依的。”

王老爺闔闔眼兒,點了頭,身上蓋了毛料毯子,嘴裡含混的說了一句:“你娘,原也是這麼想的。”那時候秀娘隻當說的是潘氏,如今再看,說的卻是前頭的婆婆了。

這麼些個女兒裡,槿娘杏娘拿捏住了丈夫,又震得住婆婆,算是過得好些,桂娘梅娘兩個的日子卻是半斤對八兩。

梅姐兒好容易又懷上一個,分了家日子好過了些,婆婆跟著萬大郎,王四郎又拿了本錢出來給萬二郎開油鋪子。

不意才太平的過了一月,萬大郎就求上了門,說是走街的活計乾不動了,想在他鋪子裡頭搭把手,這一搭分成的兩家又變回一家,梅娘忍讓不說,萬婆子也跟著上了門,說要侍候懷孕的兒媳婦,把買菜的活計攬了過來。

買一隻雞要分走半隻,買一刀肉要切走半刀,萬二郎還覺得老婆小氣:“便是全給了又怎的,你手頭又不是沒錢。”

一家門打了吃她喝她的主意,隻萬婆子還看在她懷了身子給她留口熱的,可誰知道,梅娘把孩子生在了大年三十這一天,生的還是個女兒!

萬婆子自她生了女兒再沒上過門,萬家大嫂倒是帶了東西來瞧她,一段臘肉半籃子雞蛋,還當自個兒送了大禮,嘴裡也沒甚好話:“這可怎麼好,是個男娃兒倒罷了,生個女兒還在年三十,且不是個討債鬼上門罷。”

偏姐姐裡頭,隻有桂娘來幫襯著她,胡亂做了二十來日的月子,連月子都沒做滿,萬婆子就在外頭罵她懶怠,連自家男人的衣裳也不肯洗。

她掙紮著起來,寒冬臘月吹了風打水洗衣,骨頭凍得打顫,眼睛也吹花了,還著了風,奶水也喂不成,隻托了鄰居家裡有娃兒的婦人奶著女兒,到如今半歲大了,連個正經的名兒都沒有。

過成了這樣,偏一個兩個都不肯合離,秀娘曉得桂娘是怕合離了蘿姐兒說親難,沒她這個親娘在,紀二郎哪裡會把女兒成親當回事,指不定怎麼糟蹋,死撐著一口氣,隻想等著蘿姐兒出嫁,可蘿姐兒偏偏是打定了主意不嫁的,她不嫁,桂娘死也絕不合離。

可梅娘又是為著哪一個?她的女兒生下來,萬二郎便不曾抱過,萬家幾個全隻當沒這個娃娃,連娃娃病了,萬婆子都說:“趕緊叫天收她走,彆再討債催上門。”

還是梅娘求了鄰居請了大夫過來才給瞧好了,萬婆子便又說這個女孩兒命硬的很,將來要克了萬家一家門的。

隻把這個還在蠟燭包裡的女娃當作洪水猛獸,梅娘這時候要合離,恐怕不是她不肯,是萬家不肯,那油鋪子,可還在梅娘名下,算是她的嫁妝的,誰都要不走,沒把日子過成財神娘娘,卻把自個兒當了犟地的牛,一家的嚼口從她身上去,還要任人拿了鞭子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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