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羋煜帶著濃重的黑眼圈從內室走出來, 看到外室的食案旁,趙十五已經板正的跪坐著喝湯了。
羋煜瞧見他歎了口氣, 將一隻小銅管交給站在一旁的韓不爭道:“發往墨門在鹹陽的信哨處, 轉交呂太傅。”
聽到“呂太傅”三個字, 小大人作風的趙十五忽然脊背僵直, 朝羋煜的方向快速的瞟了一眼, 好像一隻豎起耳朵的小狗強行不表現出任何在意的樣子。
羋煜憔悴臉黑眼圈,看到趙十五這個細小的動作還是喪喪的笑了,坐在他對麵有氣無力道:“這麼有興致,都吃上了?”
趙十五假裝什麼都不在乎, 放下抱著碗道:“我覺得你沒心情,所以先吃了。”
羋煜用單根竹筷有一下沒一下的挑動著米湯, 一笑比哭還難看:“一句沒心情哪裡能表達我的心境。於國法我奉秦王之命斡旋趙國迎回太子的夫人與王孫, 於私交我受好友子楚重托救回他媳婦兒子,這下好了, 趙姬跟趙政昨晚死在了驛館——我現在隻能問問呂太傅, 讓她給我支個招, 回去該怎麼跟子楚交代。”
趙十五哼笑一聲道:“問她能有什麼用,人死都死了。”
滿臉頹唐的羋煜忽然眸光一閃,斜看趙十五低聲道:“你想讓趙姬他們死。”
趙十五沒有因為羋煜的話受到任何觸動,他白了羋煜一眼,麵色平淡的繼續喝湯。
羋煜嘖聲道:“你是個心裡藏得住事的孩子,並不喜歡隨便炫耀。你要是不想讓跟你朝夕相處兩年的趙姬母子死, 無論時間趕不趕得及你都會在發現有毒的第一時間讓我們救人,而不是在我和韓不爭怔愣的時候長篇大論的講銀針驗毒的緣由。”
趙十五喝乾淨最後一口湯放下陶碗,坐姿端正目視前方道:“可我就是個熱愛炫耀科學的人。”
羋煜無奈一笑不再與他理論,長歎道:“怪我當時一葉障目,未及反應。不過如此一來我也知道是什麼人動的手了,不但這一次便是火燒邯鄲居所那一次也是背後一人所為。”
趙十五聽到邯鄲居所被燒一事豁然起身,怒目道:“是誰還我祖父!你可有證據證明!”
羋煜目光悠遠的望著窗外,蹙眉淡淡道:“早已有疑,昨日查證,真凶我已書信告知呂太傅,但是你不能知道,就連子楚也不能現在知道。”
幾日後,從蜀地返回後剛入鹹陽城的李唯撩開車簾,望著城內熙熙攘攘的街市問外麵騎馬的荊燕:“什麼時辰了?”
“辰時二刻。”荊燕回了一句又問,“主上,我們回呂宅還是直接去太子府?太子昨晚遣人來說最近秦軍開赴上黨前線威壓韓國,秦王讓他與傒公子、蒙將軍入宮商議戰事,因此昨日不能出城迎接主上,太子請主上回城後立刻到太子府一晤。”
李唯算了算日子道:“今日是大朝會,去了太子府他也不在,先回呂宅換了衣服入宮向秦王複命。”
荊燕應了正要讓車夫調轉馬頭,身後快馬加鞭趕上來一位墨門弟子,交涉片刻荊燕將一封銅管封好的書信交給了李唯:“主上,煜公子的書信。”
李唯接了銅管在車內打開來看,才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李唯忽然掀開車簾,用冰冷而憤怒的聲音:“去太子府!”
李唯喜形不表於色,荊燕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情緒這般激烈的李唯了,她先是一怔繼而隻會車隊向太子府而去。
“主上出了什麼事?”下車後荊燕才有機會近身問李唯。
李唯周身都散發著凜冽的寒意,她一邊走向太子府正門一邊將銅管書信扔給荊燕。
荊燕步速極快的跟在李唯身後,低頭看完書信大驚道:“趙姬母子已經……他們竟敢如此大膽,連呂公和十五都……”
“什麼人!竟敢擅闖太子府!”荊燕話未說完,太子府的值守護衛已經悉數亮出長矛。
李唯腳步不停亮出手中黑玉令牌:“太子太傅呂不韋!”
護衛連忙收起兵器拱手道:“見過太傅,小人眼拙,不曾想太傅忽然回府。”
李唯並不搭理,疾步走入太子府內。
荊燕看著李唯麵若冰霜的臉,蹙眉勸道:“主上,這裡畢竟是太子府,你,你要現在……”
李唯忽然頓住腳步,狹長的鳳眸中露出令人心驚膽寒的冷光,她回頭看著荊燕道:“殺父之仇,一刻不拖。”
荊燕想起已逝的呂不韋,心口猛然痛了一下,為他的父親報仇,她怎麼能勸李唯從長計議。
荊燕低頭道:“屬下全憑主上吩咐,主上此刻要屬下怎麼做樹下義不容辭。要不要顧及太子府內情況,將人帶出再殺?”
李唯冷笑道:“不必,太子府,剛好。我倒要看看太子府上下誰敢違背我意。”
她心中的恨難以釋懷,扣向掌心的手指緊緊的握住,但卻因為荊燕的這句話沒有再冒進而行。她望著廊下無數張掛喜氣風燈的下人冷聲道:“你等因何張燈結彩?”
李唯是秦國太子嬴子楚的救命恩人、第一心腹,這關係整個秦國人儘皆知,李唯身為太子太傅總領太子府一切事務手段強硬,所以幾乎府內所有侍從都認得她,聽從她。此時聽到李唯問立刻上來行禮道:“太傅回來了,小人等是在為冊封太子正妻嫡夫人做準備。太傅可有什麼吩咐,小人立刻去辦。”
李唯眯起眼睛道:“人選是誰?”
“是青璃夫人,尋月前太子上書請求大王和王後冊立嫡夫人,大王已經應允,宮中內使派了人來準備一應事務,隻等大王按照我秦國風俗,入秋後下詔舉行冊封典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