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賀驚帆在棋盤上落下一子。修士的良好的視力讓他即使是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裡,也能清晰的看見對麵人的每一處細微舉動,乃至於臉上紋絲不動的笑意和深潭般的眼神。

——溫勉從來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低頭摩挲著手裡的木製白棋,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其實思緒已經不受控製的飄遠了。就算賀驚帆再怎麼厭惡於這種聯係,他也不能否認的是,溫勉和溫秋涼就像是同一枚落在地上的銅幣的兩麵。前者朝上沐浴著陽光,乾淨平整;後者向下踏進淤泥,棱角分明。

溫勉也喜歡笑,但是他笑的時候,眉毛和眼睛跟著一起彎起來,仿佛一陣風吹過茂盛整齊的麥田,或是海鷗在白日清澈湛藍的海平麵上飛過時弧線優美的翅膀。襲常峰的小師弟在臥滄山很受歡迎,不僅是因為他天賦好名氣大,更因為同齡的年輕人們不由自主的向往著這樣鮮活美好的事物,克製不住自己接近的本能。

溫秋涼呢?

他讓賀驚帆想到了死物。

微笑不能感染他,陽光不能照亮他,春風不能溫暖他。他合該在這樣的傾盆大雨裡撐著傘踽踽獨行,好似空寂天地間隻餘一尊美麗冷硬的雕像。又或者在夕陽下、戰場中,枯藤老樹昏鴉,屍骨堆疊其上,讓潑墨般的血色沾染他空白的衣角。

溫勉和眼前這個人。

怎麼可以這樣相似……又如此不同?

“在想什麼?”溫勉落子,對賀驚帆說道,“不集中注意力的話,這一盤棋會比你預料中的更快結束。”

賀驚帆驟然回神,用力攥緊手心,悚然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沉浸在一種虛假的被安撫的錯覺裡,居然像是和老朋友喝茶對弈一樣放鬆了警惕。當溫秋涼收起自己身上的壓迫感時,他竟然會變得很平易近人,讓人幾乎遺忘了這是在與猛獸共舞而逐漸醺醺然起來。

溫勉笑容裡多了幾分真情實感:“你還是不喜歡下圍棋嗎?那溫勉之前和你玩過的五子棋怎麼樣?”

賀驚帆將棋子‘啪’的一聲用力按在棋盤上,冷冷道:“不必。”

“是嗎?”溫勉無辜的看著他,“你確定要下在這裡?”

賀驚帆:“……”

溫勉從棋盤上拿出被黑棋圈起來的幾顆可憐巴巴的白子:“你輸了。”

旁觀的溫清河:“……其實剛才我就想說了,賀道友是故意輸掉的嗎?這裡、這裡還有這個地方,為什麼要這麼下?”他百思不得其解,“其實我對圍棋也不是很了解,難道說這是哪位大師鑽研出來的……呃。”

他覷著賀驚帆的表情,舔了下嘴唇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溫勉也很喜歡下棋。”賀驚帆在對麵坐著的人越來越真實的笑容裡試圖轉移話題,“但是如您所見,我向來對這方麵不感興趣。據天祿峰翟首座說,師弟他在棋藝和書法上一向有天賦,雖然翟首座對此並未詳細關注指導過。”

這麼一想,溫勉有時候進步之快、提升之全麵令人費解。這世上真的存在不需要任何人督促也可以十年如一日努力奮進的年輕人嗎?

賀驚帆知道溫勉在修煉,還知道他同時也在練字、看棋譜、上藏書閣功法和各種雜學。溫勉就像是一塊乾涸了太久的海綿,稍微接觸到一點知識的滋潤就如饑似渴的一頭紮進去,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身後追著跑一樣,稍有懈怠就會招致惡果。

到底是什麼在催促他、逼迫他,讓他拚命填充自己,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係統:【他在暗示什麼?他覺得是你教溫勉下圍棋的嗎?明明是本係統!是偉大的人工智能!是數學概率論與統計學的巔峰之作——他憑什麼把這麼光輝的成果歸功於你?】

溫勉:“……”可是就算賀驚帆沒有這麼想,在彆人眼裡溫勉也是自學成才,和‘溫秋涼’教導溫勉其實沒有本質區彆。

係統偶爾也會因為自己的貢獻得不到他人重視而耿耿於懷。

他熟練的在腦內安撫了暴躁的係統一番,具體操作就是安排上一串連環彩虹屁。然後那個失去了用處的棋盤被重新塞回儲藏櫃裡,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整理著衣服站起身,對賀驚帆邀請道:“出去走走?”

賀驚帆想要拒絕。

但就好像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話來一樣,溫勉立刻接著說道:“作為輸家你沒有選擇權。”

溫清河插嘴:“我……”

“你呆在這裡。”溫勉冷酷無情的製止了他起身的舉動,“做點什麼都行,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會在晚上回來。”

溫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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