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我完全想不到事情的發展又有了新的變化。

溫勉坐在客棧一樓大廳裡, 周圍圍了一圈他的同門師兄弟姐妹。除了還不在狀態的桑魚以外,幾個師姐率先暗中達成一致派出代表湊了過來。因為溫勉這些年雖然彬彬有禮卻從來沒有和他們表現得太過親近,人們不清楚他是否抗拒這方麵的話題,隻能隱晦的含著深意說道:“溫師弟認得之前那位紀道友嗎?”

賀驚帆代替他回答:“沒有。”

其中一個姑娘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哎呀師兄, 你彆講話嘛。讓我問問師弟。”

賀驚帆聞言不為所動:“他要參賽的,你們有什麼要問?”

師姐:“我也要參賽的呀。”

賀驚帆:“你能拿名次嗎?”

“……”

——學渣不要用那些花邊八卦帶壞我們的狀元選手。

自動自覺帶入了老母親角色的師兄兢兢業業領著溫勉回房間休息,溫勉一直沉默不語, 直到賀驚帆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才叫道:“師兄?”

賀驚帆聞言回過頭, 視線卻沒落在他身上, 而是看著一側的地麵:“怎麼?”

溫勉的聲音低落:“師兄你怎麼了?”

賀驚帆控製不住地一抖——他現在滿腦子溫秋涼的臉配上溫勉的語氣,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慢慢說道:“馬上燕台集就要開場了, 你任務重,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溫勉見好就收, 用正常的語調說道,“明明是你一直在回避我。”

他這次沒有稱呼賀驚帆為師兄, 從房間內的窗邊一直走到門邊,離對方越來越近的同時沉聲道:“你不喜歡黃鶴樓樓主,以至於看到和他可能有關係的我都覺得煩躁?”

他明明也沒對師兄做過什麼呀?

雖然偶爾有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但是總得來說沒有什麼出格行為……吧?

賀驚帆差點後退。

他定了定神, 努力想從記憶力找出小師弟的形象、和眼前這個麵無表情的青年對上。他冷不丁抬頭掃過溫勉的雙眸, 在那裡麵看到一點困惑不解、和大部分鎮定自若的情緒。這時候溫勉已經走到了他麵前,兩個人眼下身高差不多,以至於賀驚帆能夠仔仔細細的看到溫勉的每一處細微的表情,這讓他有一瞬間產生了某種荒誕感。

——眼前這張臉, 不過是一張虛偽的麵具而已。

就像他的聲音,像他的語調,像他的習慣一般。

你看到的僅僅是他願意讓你了解的冰山一角。

這個讓人恐懼的念頭瞬間升起來,賀驚帆看到長而卷翹的睫毛在溫勉漆黑色的眼睛裡打出陰影,他微微抿著唇,但當溫勉不願意讓自己展現出委屈的時候,這樣的動作隻能讓他顯的冷漠。

閃電劃過賀驚帆的腦海。

雜草般瘋漲的靈感與直覺在他腦海中瘋狂預警,讓他心臟加速跳動,幾近戰栗。但在賀驚帆將腦中那個難以麵對的事實攤在陽光下之前,溫勉忽地露出微笑。

強烈的對比讓賀驚帆心中又是一跳,也讓他升起某種被人戲弄的惱怒。

儘管理智告訴他這可能不是溫勉的錯,賀驚帆依舊冷下聲音:“你還有什麼事?”

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溫勉講過話。

但溫勉並沒有展現出驚訝的情緒。站在賀驚帆眼前的年輕人隻是看上去有一點點難過。

溫勉輕輕拉住賀驚帆的衣服袖子,輕聲問道:“師兄,你相信我嗎?”

賀驚帆定定地望著他的眼睛。

“……我信。”良久的沉默過後,他聽見自己說。

“那師兄,”溫勉反而移開了視線,對著賀驚帆身後的門板,口中道,“你的信任不會被辜負。”

——在一切結束之後,我會為這一切隱瞞和欺騙道歉。

他的聲音裡也帶著點難過,賀驚帆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多年以來的習慣讓他下意識的安撫:“彆……”怕。剩下一個字被他吞了回去。從桃花源幻境裡出來以後,他們兩個從未再有機會如往日一般親密的坐在一起閒談,可以預見的是,隨著燕台集**的來臨,這樣的機會會越來越少。

也就是在這一刻,溫勉意識到這條世界線當中的賀驚帆和自己永遠不會像是上一條路那樣,擁有一段沒有被任何陰影覆蓋的真摯情誼。

明明他們本該更親密。

賀驚帆說道:“你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

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溫勉聽的,還是在告誡他自己。

“時間過得太快,而我總還在回憶你剛來臥滄山的時候的樣子。”他掃過溫勉的長發,露出一個微小的笑容,比了一下,“你當時的頭發就這麼長。”

溫勉一語雙關:“我成長的那一天比我們所想象的都要早。”

賀驚帆不置可否:“我既然說我信任你,就不會收回這句話,這也並不是為了你的回報,抑或是想要得到你相等的對待。畢竟不管你的年齡增長的如何快,我都要比你年長。多活上的這些年總歸有其益處。”

他沒有像溫勉的記憶碎片中那樣長篇大論,年輕的襲常峰師兄還吝嗇於在師弟麵前過多的剖析自己的想法,他更習慣於把那些困惑、震驚、恐慌、擔憂埋藏在心裡,一個人的時候再反複斟酌。就像現在,那想法浮出水麵的片刻戰栗並沒有遠去,他隻是克製住了,表現得一如往常。

“你要小心浣劍門。”他最後叮囑,“注意溫家相關的事。”

溫勉忽然問道:“師兄,你會介意自己一直生活在謊言裡麵嗎?”

賀驚帆離開的腳步一頓。

“我想我會。”他說,“但是我會想辦法麵對它。”

兩個人直到比賽開始前都沒有再麵對麵說過一句話。

這畢竟是關鍵時刻,祁尚英不在,虞九梔臥床,連塗和楊唐一個一言不合拔劍、一個一言不合修煉,梅光濟隻能把安撫人心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自己。他與其他門派掌門商業互吹交流情報暗中對罵,百忙之中找到賀驚帆想問問他和溫勉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小矛盾。

至於為什麼找賀驚帆而不是溫勉——梅光濟太了解青春期的年輕人是多麼難以理喻的一種生物。

就算溫勉在幻境裡閉關修煉六年似乎應該已經過了這個年齡段,掌門仍然不敢放鬆警惕。

更何況當年賀驚帆拜入襲常峰的時候,王秉通還沒有叛逃,師兄弟沒事帶著小徒弟聚一聚,相比溫勉,梅光濟要更熟悉賀驚帆。

賀驚帆也很愁,他這兩天做噩夢都是一臉小太陽笑容的溫勉和他坐著聊天,聊著聊著忽然嘴角的弧度一變,一手握著淚墨刀一手按住黃鶴樓樓主的身份玉牌,對他微微一笑說:“沒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