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歡迎光臨(九)(1 / 2)

黑影顯得固執而警惕,縮在牆角沉默著一動不動。

他似乎很畏懼莊迭手裡那枚生鏽的鑰匙,拚命向後躲著,周身的黑氣不規則湧動,仿佛隨時都可能徹底失去控製。

莊迭稍一斟酌,索性把鑰匙也放在了身後。

他拿出小板凳坐在了黑影前,從口袋裡摸出一把瓜子磕起來,甚至還分了一小把,放在了黑影麵前不遠處的地上。

“我說啊……”

吳理額頭冒了點冷汗:“這位……隊長,你不去稍微勸阻一下你的隊員嗎?”

如果是在教學視頻中看到有人用熬鷹的辦法熬影子,吳理多半會和同學一起歎服於對方藝高人膽大,再結合具體情況進行具體分析,從各種角度水出幾千字的課後作業。

但吳理本人現在就在這個房間裡,看著莊迭的操作,除了膽寒就隻剩下肝顫:“永遠不要跟影子打交道,這是入夢之前就該被告知的常識吧?”

淩溯應了一聲:“我回去問問。”

吳理用不到一秒鐘就判斷出了這人根本沒聽,就隻是在隨口應付自己。

他挪得近了點,壓低聲音急道:“真的!我不騙你。至少在我們這個圈子裡,這已經是公認的幾條禁忌之一,沒人敢對著乾……”

最開始嘗試在夢中探索的那一批人,就是因為對黑影不夠了解,出了不少嚴重的意外,幾乎沒人能全身而退。

……

最初的“影子”成因不明,它們似乎並不屬於任何一個夢境,也不受夢域屏障的限製。

當夢中出現了某種過於強烈的情緒、這種情緒引起的潛意識波動又足夠劇烈的時候,影子就會悄無聲息地在附近出現。

和影子長時間接觸過的人,即使在脫離夢境後,依然很難擺脫這種影響。

這些人的情緒會持續失控,變得煩躁、偏執、喜怒無常。這時如果再不加以乾涉,就連性格和行為也會發生變化,甚至最終徹底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

如果有人倒黴到在夢中就被影子吞噬融合,後果則更加危險——這些人乾脆沒有機會再脫離夢境,而是會變成新的黑影。

這種黑影的理智會逐步消泯,自身的人形也會隨著理智的潰散而崩塌。逐漸隻剩下某個最深刻的情結,在本能的驅使下遊蕩,再慢慢連這一點本能也徹底忘掉。

丟失了全部屬於人的本能,黑影就連形狀也無法辨彆,不會記得自己曾經是誰。

而如果連“自己”這一點也徹底忘記,黑影就會徹底融合進那一團四處遊蕩的影子裡,周而複始,繼續在夢境中被新的情緒吸引……

吳理早把這些內容背得滾瓜爛熟,憂心忡忡提醒淩溯:“這不是開玩笑……我親眼見過幾次,是真的!”

“我相信。”淩溯點了點頭,“多謝你的總結。”

他短暫地掃了吳理一眼,剩下的全部注意力依然在莊迭身上:“這件事其實很麻煩。”

吳理剛因為說服對方而鬆了口氣,聞言愣住:“什麼?”

“隻有告訴你們影子的危險,才能提醒你們警惕它。”

淩溯收回視線:“但同時,一旦知道了影子真正的危險性,你們自身所產生的無法控製的恐懼,就是吸引影子最好的餌料。”

淩溯說道:“影子可以引誘出人內心的情感,讓情感吞噬理智,從而將對方變成自己的獵物——這之中最容易也最簡單的,就是恐懼。”

然而,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一邊被恐懼吞噬、一邊舉著拖鞋把黑影一路狂揍進馬桶用水衝走的。

淩溯意外從地板縫裡鑽到了小卷毛的房間,看到莊迭後,再看馬桶上那半隻拖鞋,基本就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吳理從沒意識到這個,張口結舌呆在原地。

再怎麼也算是半個專業人員,吳理不會隨隨便便就被什麼人用三兩句忽悠進套——可他心裡其實非常清楚,淩溯說的情況不僅十分合理,甚至很可能就是真相。

因為在接受入夢培訓的時候,吳理還依稀有印象,他的導師也曾經在給他們講述黑影的危險時忽然停下來,歎息過“這種程度的講解未必真正合適”。

隻是那時候,吳理和同學們都沒有正麵同黑影接觸過,這種隻有在少數高難度的高危夢域中才會出現的情況,對他們來說畢竟還是太遙遠了。

吳理跟著導師進入了不少夢域,其實大都是心理谘詢的變種和延伸。

他們在入夢後,會用釋夢的方式幫助當事人在夢中解開心結,再輔以現實中的心理治療手段,讓來訪者回歸正常生活。

像這種錯綜複雜的古怪夢域,按照吳理的學習進度,是明年下半年才會接觸的……

吳理低低哀歎了一聲,抬手按住脹痛的太陽穴,他的腦子徹底亂成了一團。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淩溯滿意地點了點頭,“多亂一會兒。”

吳理:“啊?”

淩溯視線稍抬,吳理茫然地跟著看過去。

他這才發現,隨著他的思維徹底陷入混亂,黑影似乎也終於不再受到這個房間內多餘情緒的乾擾,漸漸平靜了下來。

“那天以後,你就再沒離開過這個房間?”

莊迭撿起313的房卡,黑影拚命向牆角裡縮進去時,不小心把這東西掉在了地上的:“外麵的你回來過嗎?”

黑影沉默了半晌,終於緩慢地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

“開始回來過,後來就沒再回來了?”莊迭猜測。

黑影點了下頭。

莊迭打開筆記本,把這條線索記下來:“你還能感知到外麵發生的事嗎?”

這個問題相對來說有些複雜,黑影不規則地波動了幾次,似乎是嘴的位置勉強出現了個窟窿,卻依然很不穩定。

那張“嘴”發出的聲音,聽起來更近於某種咕噥的含混夢囈,沙啞、低沉、含混不清,時而又毫無預兆地忽然變調,刺耳得像是用指甲劃過玻璃。

吳理實在受不了,抬手捂了捂耳朵:“這說的什麼?”

“他說他一開始還能感知到,而且是完全同步的,他那時候產生了錯覺,還以為自己也出去了。”

莊迭回頭:“但後來他才發現,能自由進出的原來隻是另外的那個自己。他一直都困在這個旅店裡,從來都沒離開過……”

吳理驚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有那麼一瞬間,吳理甚至對這支傳聞中的“特殊事件處理小隊”產生了某種超越科學的迷信:“你們——”

“我瞎猜的。”莊迭看了他一會兒,補充上最後一句。

吳理:“……”

莊迭轉回來,問那個黑影:“我猜對了嗎?”

黑影的“眼睛”盯了他一會兒,似乎終於勉強理解了莊迭的意思,遲緩地點了點頭。

莊迭沉吟了一會兒,他已經逐漸理清了思路:“變成這樣以後,你能感知到外麵的聲音的時間,是不是在每天夜裡的十二點後?”

黑影點頭。

莊迭又問道:“你被投訴了多少次?”

這次黑影的反應異常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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