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1 / 2)

鬱落凝視著手心裡那枚精致小巧的瓷白玉罐。

其中空空如也,隻餘下淡淡的清冽幽香。

“每當你快把這些用完,我就重新去為你製作。”祁頌當時眼眸清亮如虹,讓人忍不住想誇,“姐姐的香味隻有我能做得出來,彆人可沒有配方。”

“我用完了。”鬱落的指腹摩挲著玉罐溫潤的質感,喃喃低語:“你怎麼還不回來為我製作新的呢?”

“......又騙我。”

她的眸色沉鬱,緩緩站起身來。

不過蹲了幾分鐘,起來那瞬頭暈目眩,一片花白,半晌才緩過來。

“媽咪!”

桃桃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客廳裡傳來,隨即是歡快的小跑腳步聲。

鬱落伸手接住樂顛顛撞進自己懷裡的崽,把人抱起來,溫柔地問:“不是說要看魚魚麼?”

“不要魚魚,要媽咪。”桃桃勾住她的脖頸,細軟的頭發蹭了蹭。

“好。”鬱落輕笑著揉揉她的腦袋。

不想自己的情緒影響女兒的成長,她在桃桃麵前向來表現得柔和而寬悅,一副積極向上的模樣。

而隻有獨處時,她才終於能麵無表情,墜入自己的失落裡。

她抱著崽徑直往對麵的房間走,那是祁頌以前的臥室。

“媽媽的臥室。”

桃桃念著,被鬱落放在了大床上,順勢像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咕溜溜地打了個滾。

“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說話尚有些含糊。

鬱落習慣性地收拾整理祁頌的房間,哪怕分明沒有什麼可收拾的。

聽到女兒的問題,她動作頓住,唇瓣翕合了一下,一時沒說出話來。

桃桃穿來當前時間點時才一歲出頭,並且一歲前的記憶幾乎完全模糊。

唯獨認識她是媽咪。

阿冉曾說這很奇怪,因為桃桃本該更熟悉祁頌,而不是她。

“為什麼?未來難道不是我和祁頌一起撫養她到一歲的麼?”鬱落當時立即反問。

阿冉神色有些不自然:“雖然如此,但你工作比較忙,祁頌照看孩子的時間多一些......”

阿冉總是語焉不詳,再多就不肯說了。

譬如,她也不肯交待自己到底是誰,未來本該會以什麼樣的角色進入鬱落和祁頌的生活。

她還對桃桃有種莫名的抗拒。每次過來找鬱落,都先確認桃桃是不是在房間睡覺,繼而得以單獨和鬱落說話。

鬱落陷在一片迷霧裡,難從阿冉吝嗇給予的些微信息中推出全貌。隻能獨自守著看不見儘頭的等待,盼望某天撥雲見日。

她會和桃桃提“媽媽”,希望桃桃不要忘記祁頌。卻又不敢保證過多,擔心如果祁頌真的回不來,桃桃會和她一樣期望落空。

因此眼下桃桃問她“媽媽什麼時候回來”,鬱落隻含糊地回應:“崽崽先長大吧。”

噢。”桃桃乖乖地應了一聲(),糯糯地說:我長大?[((),我兩歲。”

祁頌已經離開一年,桃桃也兩歲多了。

鬱落恍然想起來上次她詢問阿冉:“桃桃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阿冉在電話那端頓了一下:“你要給她過兩歲生日?”

“過生日這麼俗氣的慶祝活動,還是算了吧。”

她說話的語氣輕鬆,帶了點頑皮的意味,實際上卻態度堅決,無論如何都不肯真正告知桃桃的生日。

鬱落有些不解。

她以前提的問題都被阿冉搪塞也就罷了,而如今連自己女兒的生日這麼一個小小的細節,她難道都不配擁有知情權麼?

因此不同於以往體貼地緘默,這次她不依不饒:“作為母親,我隻是想知道自己女兒的生日而已,你為什麼再三插科打諢?”

“......”阿冉默了默,最後輕笑起來,那笑聲朦朧得有些失真。

“對不起,鬱落。”她低低地說,“我也有我的私心。”

最終仍是沒把桃桃的具體出生日期告訴鬱落。

有時候鬱落覺得阿冉像個小孩兒一樣,有種稚嫩的黏人和乖巧、調皮和不馴。有時卻又覺得她是實實在在的大人,有閱曆之下的沉默和諱莫如深,還有一種深沉的溫和與包容。

桃桃生日日期的事情過後,她們好不容易趨於友善的關係急轉直下。

等到鬱落的第28歲生日時,她們已經近兩個月不曾見麵和聯係。

那天晚上,阿冉敲響了家裡的門。

知道鬱落心裡抗拒,阿冉從不主動來家裡。因此鬱落看到門外端著蛋糕的“祁頌”時愣神了半晌。

視線觸及祁頌的臉時,一瞬自然而然湧出蓬勃的歡喜和期盼。

卻又在下一秒意識到那隻是被另一個靈魂占據的軀體,歡喜陡然熄滅。

這種跌宕起伏的心境裡,她的情緒迅速萎靡、皺縮、乾裂,態度更冷淡。

阿冉並不在意她的冷淡,朝她溫和地笑道:

“以前你和祁頌一起為我做了生日蛋糕。我那時就想,我以後也要給你們做。”

“沒想到等我有機會為你做時......竟是這樣的情境之下。”阿冉看著她的眼眸裡情緒濃而深。

“雖然我知道你現在討厭我。”阿冉說,“但是我還是厚著臉皮過來給你送蛋糕,因為擔心以後沒有機會了。”

鬱落看著那個精致漂亮的蛋糕,注意到上麵還細心畫了一個形似她的小人。

“好看吧?我練習了很多次呢。”阿冉說著,臉上浮起孩子氣的得意,還有點兒想要被誇的含蓄期待。

鬱落無端有些手足無措。

“什麼叫以後沒有機會了?”

她下意識問出這句話,繼而訝異自己最關心的竟是這個問題。

阿冉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微微笑起來,語氣裡有種坦然的遺憾和歎息:

“因為你離祁頌越近,就離我越

() 遠。”

——又開始說謎語。

阿冉說過的話裡,沒有幾句是能說通的。

鬱落對此感到有些疲倦。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雙手輕輕接過蛋糕,“謝謝你。我還要帶崽洗澡,就不留你進來坐了。”

“你會吃的對吧?”阿冉期待地說。

鬱落抬眸看著她,一時沒說話。

“......其實吃不吃都可以,哪怕你選擇浪費我的心意,我也很喜歡你的啊。”

這似乎是有些陰陽怪氣的話,可阿冉一字一句說得太過真誠,仿佛她的的確確就是這般想的。

鬱落微微偏頭:“請不要對我說這種話。”

用祁頌的身體說這種話,讓她感到一種強烈的違和與不自在。

更何況,阿冉不說她們未來如何相識,彼此又是什麼樣的關係,讓她總是無法脫離那層陌生和疏離。上次不願告訴她桃桃生日的“私心”更是讓她心存芥蒂。

“好吧。”阿冉的眉眼有些耷拉下來,但嘴裡仍是很乖巧地應下。

“......這種話還是你教我說的。”她又小聲嘀咕了一句。

太含糊,鬱落沒能聽清。

可她心裡莫名開始溢出一點難受。

那難受醞釀、翻湧,很快攪弄得難以忽略。

她竟忽然有種直覺——阿冉這個來曆不明的“人”,可能會是她唯一的虧欠。

於是最終不知為何,她在阿冉離開前有些局促地輕聲說:“......我會吃的。”

下一秒,阿冉的眼睛驀地晶亮起來。

她聲音清亮地“嗯”了一聲,不再表現得像方才那般依依不舍地不肯走。

她利落地轉身就走,腳步雀躍,喉間哼著不成調的歌。

這般欣喜,僅僅因為鬱落口頭答應吃她做的蛋糕而已。

鬱落在原地失神了半晌。

......

-

祁頌離開兩年了。

兩年太長,桃桃已經從蹦出一些簡單的字詞成長為能說通順完整的句子。她小跑不再跌撞,徹底擺脫尿布,也逐漸有了許多自理能力。

而祁頌在大眾眼中銷聲匿跡,隻餘下因為倒黴而負債累累的印象和唏噓,如一盞短暫又熾烈的燈,無聲熄滅。

人們說三十天形成某個習慣,可是七百多天來,鬱落仍然沒有習慣祁頌不在的生活。

深夜噩夢驚醒,沒有人立即跟著醒來,將她抱緊了哄;生病難受之際,沒有人一邊精心嗬護,一邊擔心得偷偷掉眼淚。

又或者,不需要所有這些被愛的細節。

那個人隻需要存在在她的生活裡,朝她明媚地笑就好了。

她所求的分明隻有這一點而已。

有時午夜夢回,鬱落抓住救命稻草般抱緊女兒,在那溫熱的柔軟中汲取力量,反複試圖將自己腦海中越來越濃重的“祁頌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的想法驅趕。

不總是有效,她有時會被那個念頭吞沒。

最近越來越頻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