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聽見死神的聲音(14)(2 / 2)

傅斯行,薑意眠,或其他什麼人。

隻要不是薑愛國夫婦的指紋,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凶手的指紋。

一枚殘缺的指紋。

密閉證物室內,冬日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萬千塵埃如同細小的螢火飛舞。

蔣深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著牛皮袋,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

這一刻他想到很多。

男人,女人,小孩。

爸爸,媽媽,女兒。

擁抱,親吻,撫摸。

淤青,血液,屍體。

醫生,病人,玫瑰。

紙杯,開水,紅色的裙子。

很多。

兩分鐘後,他撕下膠帶,粘走指紋,將貓糧袋放回證物袋。

痕檢部有他的舊友。

之前入住傅斯行家,辦公桌裡有收集到的指紋。

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不早不晚,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彙聚在一起,擅自把答案推到他的麵前。

“這什麼指紋,案子的?”

舊友調侃:“就沒見你這麼緊張過,怎麼樣,結果是你想要的嗎?”

“不是案子。”

蔣深說:“私人的,不用往外說。”

沒有提對結果的看法。

“行行行,蔣大隊長發話了,我還能怎麼樣?您慢走,改天有空記得賞臉吃個飯,順便把門帶上。”

舊友抬高手,揮了揮,告彆。

蔣深經過副局辦公室,又被叫住。

“小蔣,身體恢複的怎麼樣啊,怎麼這麼快就出院了?”

莊副局手端一個保溫杯,長著一張和善臉。

事實上,局裡不少人都覺得他脾氣軟,老好人。

除了開大會的時候能提把勁兒,來一場鏗鏘有力的演講之外,莊副局的作風是公認的小心謹慎過頭,幾乎成了優柔寡斷。

蔣深停住腳步,回他:“沒傷到骨頭,辦案要緊。”

“案子什麼時候都可以辦,身體才是本錢,

年輕人,還是要注意點身體。”

保溫杯散發出紅棗枸杞的味道,莊副局笑眯眯地:“現在打算去哪兒啊,審那個麥匠遊?”

“嗯。”

“不著急,來,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他招招手,把人喊進來,關上門。

回頭就說:“麥匠遊不用審了,他已經把那個作案過程都交代清楚了,明天就可以轉移去看守所。”

“作案過程,交代清楚?”

蔣深眉心一跳。

他不認為襲警稱得上作案過程。

況且老四親口說過麥匠遊打死不招,連省廳的人都沒辦法,才交到他手裡。

怎麼可能說交代就交代?

但莊副局神閒氣定,說得相當肯定,猶如扔出一個驚雷:“是啊,他就是虎鯨,他犯的四個案子全部交代了。”

“不可能。”

不假思索,蔣深反駁:“他不是虎鯨。”

“哎,什麼可不可能的?犯人都交代清楚了,細節全部對得上,筆錄就放在我辦公桌上,你要不看看?”

莊副局伸出一隻手,拍肩:“好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這A市裡裡外外追著虎鯨跑了大半年,費了老大勁兒,沒想到最後是他自己送上門,沒法接受對不對?不是我說你,小蔣,放輕鬆,這世道大了什麼事都有。不管怎麼說,案子破了是一件好事,裡頭數你功勞大,年底大會少不了表彰獎金,正好回去陪你媽,好好過個——”

不。

麥匠遊個頭矮壯,渾身肌肉亂長,空有一身蠻力,說話藏不住一腔外地口音。

蔣深和他交過手,能斷言他絕非虎鯨。

一定有哪裡出錯了。

也許對方隻是一隻替罪羊。

“我信不過彆人的筆錄。”

蔣深眉目黑沉,後退一步,轉動門把手:“到底是不是虎鯨,要我審了才知道。”

莊副局看著自己被拂開的手,臉上笑容微凝。

“不用再審了,沒有必要。我說了案情描述都對得上,明天看所守就來接人,難道我的話你也不信?你還把不把我當莊叔?”

他試圖以身份年紀壓人,蔣深沒有回頭。

一小片側臉浸在陰影裡,線條淩厲無比。

“不管你是誰,這個案子是我的。除非我點頭,不然誰都沒有資格結束這個案子。——

包括您。”

一個區區三十不到的青年,說起話來居然一點不給長輩留麵子。

莊副局連聲道好,一雙渾濁的眼裡猛然透出精光:“蔣深,你不是小孩子。被襲擊的事情才過去沒兩天,難道你已經忘了其中的凶險?那麼多私藏槍支的人,連警察都敢動,這意味著什麼,你會想不到嗎?”

這話一出,蔣深明白了:“是他不讓我繼續往下查?”

莊副局沉默。

“是我爸?”

蔣深唇角一揚,笑得不屑:“那我找他談,不用您管。”

再次扭動門把手,拉開一道縫隙。

身後莊副局狠狠咬牙,一把抓住蔣深的胳膊:“不是你爸!但這件事連他都兜不住,你明白嗎?蔣深,我可以告訴你,你爸都管不了這事,你憑什麼!”

他情緒激動,手指用力得,仿佛要掐進肉裡。

“虎鯨的案子不能查下去,因為不單是你一個人受不住。”

“蔣深,說話做事之前想想你的組員,你的爸媽,想想整個浪漫港!這裡是什麼情況,你在這呆了半年,省廳可以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嗎?”

“浪漫港根本就是一塊沒有老大的底盤,一塊沒被咬過的肉,一堆金銀財寶!一群不要命的狼都在搶!這麼多年下來,為了維持表麵上的風平浪靜,我們該出手時就出手,能出手時才出手。這一次次,一步步,一年年走到現在,才有了現在的浪漫港,至少不會到處街頭打架幫派鬥毆。可你想想,一旦我們受到衝擊,一旦所有在中間周旋的人都受到牽連,以後誰還敢認真管這些事?以後浪漫港會變成什麼樣?”

“正義不是一蹴而就的,小蔣。”

說到動情處,莊副局語速平穩下來,語重心長:“法律也不是必須鏟除所有黑暗。有光的地方一定有黑暗,我們能做的是讓它儘量的少,而不是完全消滅。”

“你非要讓這個世道隻剩下好人,隻剩下好事,這是不現實的事情。——就像皇帝上位,他沒辦法一下子去動丞相,因為丞相下麵有數不清的根,牽一發而動全身。明白嗎?”

“……”

不明白。

非但不想明白,甚至,煩不勝煩。

“你為什麼要做警察呢?”

傅斯行這樣問過

蔣深。

那時蔣深看不上他的心理戰,可到了這會兒,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所謂的正義、法律、製裁毫無興趣。

原來他根本沒有被人類社會馴化。

他是一隻動物,一隻原始、嗜好廝殺的動物,一旦看準獵物,就心無旁騖地追逐,毫不留情地撕咬,直到成王敗寇,你死我亡。

這無關世界上存在的任何條律與道德。

既非小六那種天真熱血,也不是老五那種沒心沒肺。

而是蔣深血液裡流淌的本能。

一種現代社會裡,一種對弱肉強食原則最文明的運用方式。

“回去吧,蔣深,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什麼都不知道。今天就回去省廳做你的刑偵隊長,再也彆來浪漫港。”

一隻年邁、充滿褶皺的手替他打開門,趕他走。

下午六點整。

口袋裡手機嗡嗡作響,接起來,是小六。

“完了!眠眠不見了!”

“負責保她的兩個警察,說什麼接到副局的電話,讓他們去辦個急事,就五分鐘,回來眠眠就不見了,怎麼辦?!”

事發突然,事態緊急,電話隔空送來老五不喘氣的臟話:“我操他媽兩個傻逼,一樣的路子,前兩天咱們剛上過套,他們還能再來一次……”

蔣深咬肌繃緊,額頭青筋突突地跳。

“莊,有,良,我就問你,四天前的那個電話,到底是被人冒充,還是。”

他側過頭,狹長的眼尾迸出一片凶光,“你自己打的?”

作者有話要說:凶手日記:

【這次真的來找你玩。不要害怕,不要被我玩壞。】

ps:

蔣深:是你殺的?

老傅笑眯眯:嗯嗯。

眠眠:是你殺的?

老傅情緒低落:為什麼懷疑我呢?

好一個綠茶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