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說著喜歡，他輕輕地抱住她，皮膚與絨□□貼，陡然生出一份扭曲的熱烈感。
一個人，一隻貓。
那一整堂
課上動畫片播放，光影交錯，周圍時不時傳來笑聲。
薑意眠奇怪地想：
如戚餘臣原就是那容易感動過的小孩。
多年?後，他怎?淪落到那個地步？
*
下午放學，校門外到處不見媽媽的身影。
戚餘臣放慢腳步，走到繃著臉的男人麵前，老老實實喊人：“爸爸。”
“家裡停水，你媽在外麵店裡洗頭。”
簡單解釋完一句，語氣算不上好，戚爸邁開步伐，徑自往前走。
他是個成年男人，身高足足187cm，體重80kg，健步如飛。
戚餘臣既不能跑，又不能不跑。
便雙手拉住肩帶，以此減緩顛簸，踩著小而碎的步伐努力跟上。
“爸爸。”
往常回家路上，大部分時間，他隻要回答媽媽瑣碎的問題就好，基不?談及其他話題。
?今天有小貓。
小貓乖乖地在書包裡待一整天，他想給她買一點點零食，難得提出請求：“爸爸，回家?前，我們?以去一下阿咚小賣部嗎？”
戚爸沒有低頭，隻眼珠往下，睨他一眼：“去小賣部乾什？”
“我想買一點零食。”
戚餘臣永遠不?說謊。
爸爸半晌沒有?他，他摸摸口袋，補充：“上個學期的獎勵還在，我?以用那個買一點零食嗎，爸爸？”
兒?手心一個嶄新的小紅包，當爸的有印象，他上學期期末成績排全段第一，老師給他發了二十塊錢，他媽又給他五十塊，居然到現在還沒用掉。
毛頭小?要用自己的小金庫買東西，沒什?攔的。
戚爸刹住腳步，朝小賣部的方向揚起下巴：“去。”
“謝謝爸爸。”
戚餘臣握著紅包進去，很謹慎地挑選。
飲料對身體不好，不要。
牛奶?以。
薯片不好，鄉巴佬雞腿，?以。
香腸?以，乳蛋?以。
以小學生的角度，他儘量挑健康營養的零食，又看了看貨架上其餘商品，選一個玻璃雕花的煙灰缸、一條新毛巾。——爸爸的煙灰缸前天不小心摔壞，媽媽的毛巾好像長出一些黑點。
“三十六塊。”
老奶奶收下紙幣，找給戚餘臣一打零錢。
“好了沒？”
?戚爸催促，戚餘臣邊走邊回憶剛才一掃而過的價
格。
牛奶2.5元、鄉巴佬雞腿4.5元、香腸1.5元買四根······不對。
“爸爸等一下。”他轉身回去小賣部：“奶奶，你算錯了，我?裡隻有二十八塊錢。”
“·····怎?呢？”
老奶奶顫巍巍從袋?裡往外掏東西，一樣一樣算，得到新數字：“三十二塊？”
“不對的，奶奶。”戚餘臣相當執著地糾正：“二十八塊。”
?幅場景擱在往日，或許戚爸?覺得，虎父無犬?，不虧是他生意人的兒?，天生對數字敏銳，吃不了虧。
偏偏今天?個做派，不亞於火上澆油，看得他滿腔怒氣。
“夠了！”他大步上前，拽著兒?的胳膊就走。
“······爸爸？”
戚餘臣?拉得身體歪斜，差不多?提著走，臉上淨是迷茫：“那個奶奶算錯了，應該是三——”
“閉嘴！”
一聲怒叱如驚雷。
媽媽說過，爸爸是個急脾氣，不喜歡彆人頂嘴。
他便安靜得像布娃娃，?生拉硬拽上四樓。
大門一關，戚爸伸手：“書包給我！”
戚餘臣數學解題不規範，屢教不改，還在課堂上公然頂撞老師，有借病發揮的嫌疑，態度十分惡劣。
下午數學老師來過電話，學生?模樣，成績再好也沒法教。
鬨得他?年紀麵紅耳赤，趕忙提了禮物上門給人家歉。
戚餘臣自個兒呢？
還買零食，買買買，買個什玩意兒，成天靠那點小聰明瞎得意！
“快點！”
動作也拖拖拉拉。
戚爸等得不耐煩，索性上手去搶。
——小貓！
小貓還在裡麵，戚餘臣緊緊抱著書包，往後退。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緩嘶啞：“爸爸，你為什生氣？”
“讓你給我！！”
他搶，他躲。
大人的力氣終究比小孩大，戚爸一掌摁住兒?，硬生生將包從他的懷裡一寸寸扯出來。
“爸爸，不要，爸爸對不起，爸爸！”
犯錯要說對不起。
惹人生氣要說對不起。
及時承認錯誤及時悔改才是好孩?，才??人喜歡，才是爸爸媽媽的驕傲。
他們總是?樣說。
戚餘臣也?樣做了。
就算完全不清楚自己錯在哪裡，不清楚爸爸為什生
氣，他歉，他認錯，?書包還是?搶走，紅色的塑料袋?撕破，零食稀裡嘩啦掉在地上。
咣當。是煙灰缸，或者彆的什東西，碎得稀巴爛。
“爸爸，爸爸！”
他如此焦急，瘦弱，踮著腳拚命去夠。
戚爸粗暴地扯開拉鏈，想找今天發的數學試卷，萬萬想不到自己?迎麵對上一雙圓溜溜的藍眼睛。
貓？
“你個小兔崽?帶貓去上學？！”
難怪。
難怪大早上跑來跑去，害得孩他媽一整天魂不守舍。
難怪放學要去小賣部買零食。
嗬。
有不對勁彙聚成線，怒意?下沒有?智，戚爸選擇性無視落在地上的煙灰缸與毛巾，隻覺壓抑地情緒源源不斷地湧上來，然後，砰一下，——爆發。
“戚餘臣，你在乾什？你到底在想什？！你知不知為了你，為了讓你現在能好端端地站在?裡，你媽有多辛苦，我又付出了什？！”
“我們在你身上花了多錢多精力，你就是?樣報答我們的？”
“讀書不好好讀，飯不好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天天半死不活臭著個臉！你在想什？啊？你長著嘴巴為什不用來說話？說啊？”
戚餘臣說了。
他說爸爸對不起，爸爸不要生氣，還給我，請您小貓還給我。
“還你什？你身上有什東西不是我們給你的，我們需要還你什？”
醫院一次，今天第二次。
一隻貓，一個畜生而已，難比親生父母更重要不成？
?個兒?究竟怎回事？
從小到大沒缺他吃沒缺他喝，他媽當心肝寶貝一樣時時刻刻牽掛著，為他治病就差傾家蕩產。
為什?養出?樣一個兒?？
聰明又愚笨，聽話又沉默，古怪得不得了，永遠對自己的爸媽無比生分，像養不熟的眼狼。
到底哪裡出錯了？
以前的小孩隨便一塊紅薯、一個豆腐泡就能頂一天。
隨便一點糟糠米，彆人家穿剩的破衣服，破鞋?破襪?照樣長成健健康康的老大個。
現在的孩?為什?嬌氣，?沒用？
“爸爸，爸爸。”
戚餘臣抱著他的腰，眼裡泛起依稀的水光：“還給我，爸爸，您要捏死她了，請還
給我，爸爸。”
一個男孩?居然動不動要掉眼淚！
戚爸為此感到惱怒，感到恨鐵不成鋼，也許還有一瞬的懊悔與厭煩，為什是他？
為什他是他的兒?。
為什他是他爸。
為什?變成?樣。
隻眼睛?血絲填滿，他高高地舉起手，形象威嚴，語調冰冷：“戚餘臣，今天我就摔死?貓，看你以後敢不敢頂撞老師，敢不敢亂來！”
但在他摔下去的前一刻。
戚餘臣雙手墜落。
他臉色慘，瞳孔怪異地擴大、渙散，緩緩張開嘴巴。
發出一聲低沉的、驚悚的、凶狠又詭異的叫聲。
猶如野獸泣血的嘶叫。
作者有話要說：不下刀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