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記憶傳承,卻無法理解人類語言,可能有兩種原因:
一、自人類語言出現後,雙方的文化從未發生過交集,所有人魚都無法與人類進行溝通,包括魚姥姥。
二、或許是新舊交替的標誌之一,新人類改變了語言。
不過,無論以上哪種猜測為真,都無法解釋薑意眠的疑惑:為什麼她能聽懂?
眸光微動,她暫時不準備透露這一點,便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半真半假地說:“可能是誇你好看。”
“原來他們也知道什麼叫好看?哼,我當然好看,而且還有更好看的呢!看我讓這些笨家夥長長見識!”
愛美的娜娜被激起好勝心,突然鑽進水麵,高高一躍。
線條流暢的魚尾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每一塊鱗片都富有光澤,形狀飽滿。
人類毫不吝嗇地給予讚歎,欣喜至極。
娜娜非常享受這種直白的追捧,滴溜溜的眼珠轉到金發麥膚、身材雄壯的Paul身上,興衝衝地宣布:“我要把這個人類帶回去,做我的俘虜!”
薑意眠的注意力放在彆的地方,一時沒有留意她,待反應過來時,娜娜已經唱起了歌。
她的歌聲既空靈又詭秘,腔調低沉,一句句古老的歌詞化作一根根線,交錯編織成無比美好的幻夢,在天地間回蕩。
人類的臉上漸漸浮現迷醉的表情。
“娜娜。”薑意眠拉了拉她:“你在唱什麼?”
“人魚的歌唄。”娜娜笑嘻嘻地抽空回答:“美女,太陽,寶藏,所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我都能給他們,多好玩啊,他們肯定沒法拒絕!”
說完又投入地唱了起來。
可憐人們清醒不過一瞬,抵不過美夢的召喚,再次深深地沉淪下去。
走近我,走近我。
人魚這樣呼喚著。
他們形同沒有思想的傀儡,喃喃著‘走近你’、‘走近你’,一步一步走向大海。
……沒有人能拒絕……嗎?
薑意眠目光一偏,落在離她們最遠的那個人身上。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雙手插在兜裡,好似一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懶懶放任一切事物自由發展。
同時一眨不眨、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季子白。
他的視線裡具有一種仿佛實感的壓迫力,濃稠的血腥氣。活像一塊散發著腐臭味的沼澤,連吐出來的氣泡都糟糕得令人反胃。
既然陸堯擁有之前的記憶,該不會他也……
沒等她繼續想下去,忽然,季子白抬腳往前走來,難道也被娜娜的歌聲所迷惑?
薑意眠微微皺眉,有些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
果然。
季子白不緊不慢地走著,就在那三人深受歌聲蠱惑、海水堪堪沒過胸脯的關頭,他掀了掀唇,吐出一句:“真沒意思。”
聲音不大,但詭異地具有力量,生生將他們的理智拽了回來。
“難以置信,我們怎麼會在海裡?”
“剛剛發生了什麼?”
“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頭好痛。”
回過神來的人類三步並作兩步跑回岸邊,手忙腳亂地擰著衣服、褲腳,心臟仍在撲通狂跳。
他們竟與死神擦肩而過。
差點就不明不白的溺死海中,想起來都一身雞皮疙瘩。
顧明連忙道謝:“謝謝教授,要不是您的提醒——”
“讓開。”
“……”
顧明默默讓路,季子白徑直掠過他們,一步一步,穩穩抵達礁石凸出的邊鋒處。
風吹得衣擺獵獵揚動,陽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扭曲,落在乾淨的水麵上,宛如一個牢籠。
他稍稍低下頭,籠子便捕住了她。
一條人魚。
不知道為什麼,看清她的那一刻起,就好像看見一隻脆弱的初生羊羔、一個沒有眼睛洋娃娃,或者一朵枯萎的花,一塊破碎的寶石。
總之是一種美又殘缺的東西,非常有趣,十分喜歡。
光是看著,就從心底湧出一陣奇異的、難以壓抑的興奮。
——這是我的東西。
他莫名誕生這個想法,堅信這條人魚就是他的玩具,他的寶貝,一整個都該歸他所有。——連她自己都沒有抗拒的資格。
仿佛隻要開口說一聲:“我是你的主人。”便可以理所當然地摘下她的眼睛,剝離完整的一塊皮膚,放進漂亮的玻璃瓶,珍藏在他的床頭。
但是。
當然不可能隨便說出那麼隱秘的話,所以他想了想,改成一聲意味深長的:“過來。”
那條人魚又警惕地往後退。
顧明看在眼裡,生怕‘不會說話’的教授把難得一見的生物嚇走,硬著頭皮提出建議:“教授,呃,我想,您的語氣可能稍微冷淡了一點,要不要試著,溫和一點?”
溫和。
兩個陌生的字組成一個陌生的字眼,輕巧地劃過唇齒。
季子白從口袋裡取出一方手絹——為了環保,新人類不再提倡任何一次性用品,包括紙巾——仔仔細細地將碰過樹木的手指擦得乾淨。
而後再把它折起來,邊角整整齊齊,放回另一邊口袋。
拉扯唇角,他慢慢露出一個笑容,蹲下身,朝他的所有物伸去手掌。
“——過來。”
他無比‘溫和’地說:“離我近一點,讓我好好看看你。”
作者有話要說:!季狗的心理活動本來不是這樣的,不過昨天抄寫張愛玲先生的作品(為了提高文筆,我是個垃圾)看到一段妙絕了的描寫,就很班門弄斧地化用了,應該沒有關係吧……?
張愛玲《年輕的時候》原句:
他從心裡生出一種奇異的喜悅,仿佛這個人整個是他手裡創造出來的。她是他的,他對於她,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因為她是他的一部分。仿佛他隻消走過去說一聲:“原來是你!你是我的,你不知道麼?”便可以輕輕掐下她的頭來夾在書裡。
↑誰看了不說絕,啊,30w字的病態血腥愛情腦補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