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詭談社(22)(2 / 2)

還有一個破碎的、虛偽的家庭,他無法再相信爸媽與親情,無法承擔如此醜惡的真相,因此脆弱地想要以死結束所有糾葛。

結果失敗了。

第二次催眠效果相當糟糕,前後不超過半個月。

那天,陳嘉禾自深夜醒來,從柔軟的床上坐起來,美麗的幻夢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再次破滅。

他想起了他死去的姐姐,陳嘉盼。

她白皙的肌膚,散發著惡臭的屍體。

她明亮的雙眼,像氣球一樣腫起來的小腿。

想起他自己。

小時候哭著告狀的自己。

高高興興握住雞腿的自己。

他也曾把糖果、零食分一半給姐姐,但回頭想來,他那時候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分的呢?「把你應得的東西還給你」與「把我的東西分給你、施舍給你」這兩種想法之間的差彆又有多大呢?

陳嘉禾不敢想下去。

他還是想死。

而且這一次,想起始終不肯放棄賠償款的爸媽。想起他們近幾個月裡為了看新房而來回奔波,想起他們討價還價之後才肯給姐姐買上一塊便宜的墳地,一個又醜又小、黑漆漆的骨灰盒……

他悄無聲息地走進臥室。

關上爸媽房間裡的窗戶。

接著是客廳,衛生間,廚房。

全部關上。

擰開煤氣開關,用剪刀劃破膠管。

然後他回到房間,回到自己的床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天花板,而後慢慢閉上眼睛。

等待結束。

*

一封信到了末尾,剩下最後幾句: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已經知道了。

我又失敗了。因此又一次經曆搬家,催眠,被告知自己從來沒有過姐姐。

當我開始做夢的時候,我爸媽應該想過再次送我去催眠。可是就像醫生說過的,我已經負擔不起更多心理暗示,再這樣下去可能會造成真正的精神崩潰。

他們隻好一邊否定我的‘妄想’,一邊勉為其難地忍耐著吧?直到我在你們的幫助下找到證據,第三次找到真相。

於是第四次被催眠。

寫到這裡,突然發現我的人生好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一場循環的噩夢。

我拚命地往外跳。

而他們在拚命地堆砌城牆,想要把我、把他們自己都死死圍堵在裡麵。

我不想,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所以這一次,我要跟他們做個了斷。

如果還有機會,希望我還能從你們那裡聽到一些有關姐姐的消息。

我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可能沒有人信,可能說這種話會顯得很虛假,但是我確實想告訴她。

她很好。

她的確沒有做錯過什麼。

還有: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她,從以前到現在,一定比她能想到的時間還要長。

而且永遠都不會改變。

落款:陳嘉盼糟糕的弟弟,陳嘉禾。

*

!!

信裡信息量太大,加上信末陳嘉禾的語氣過分決絕。——以社長的話來說,就是:“這麼大一個fg你們看到沒?但凡擱電視劇或小說裡,說這種話的角色必死無疑啊!”

擔心他做傻事,大家連忙去他班級找人,之後才被延遲告知休學的事。

“這不是那天送信的學姐嗎?”

陳嘉禾的同桌認出薑意眠,表情略帶怪異:“學姐,我好奇問問唄,你是不是在信裡把嘉禾拒絕得很狠啊?我本來以為是情書呢,沒想到他拆開一看,哭那麼慘。就真的很撕心裂肺啊,把老師都給嚇懵了,問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打電話叫家長。他非不讓打來著。”

“哭了?”薑意眠稍稍皺眉。

“是啊。”同桌扯了扯嘴角:“他不還給你回了一封信麼?我都勸他彆回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嘛,而且都這年代了誰還搞信啊,發郵件都嫌土。可他不聽啊,一邊哭一邊寫,看著老慘了。”

“他還有做其他奇怪的事情麼?”

“沒有吧……頂多那天晚自習放學,我跑完操場回來拖地,以為班上人都走光了,結果一開燈才發現,就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我感覺有點不對味,就問他是不是真遇到什麼事了,還打算請他吃夜宵來著。可他不要啊,他說要回家,然後就背起書包走了。”

同桌隻知道這麼多,再問也沒用。

放學後,詭談社去了一趟陳家,不料那裡狼藉一片。不但牆磚焦黑、滿屋難聞的味道,大門上居然還被貼了封條。

怎麼回事啊?

餘光掃見一個準備上樓的阿姨,社長立馬湊上去打探情況。

“你說他媽臉癱的那個?”

鄰居阿姨聞言露出埋汰的表情:“誰知道這家人搞什麼鬼哦!這麼大人了,出門連個煤氣都不關!半夜三更廚房那個炸起來,轟的一下!那個玻璃啊,全碎了,嘩啦啦地往樓下掉!還好我們小區晚上都沒人走這邊的,不然走著走著,玻璃渣掉到眼睛裡,哭都沒地方哭哦!”

“後來還燒了大半夜呢,也就是那個119來得快,滅得快,不然我們這些隔壁鄰居都給他們一家子活活害死!”

說到氣憤處,阿姨不禁捂著心口,重重地哼了一聲:“聽彆人說,他們家一知道自己做的孽,怕被抓,趕緊就跑外地去躲著了,所以到今天都沒回來!沒良心的東西,怎麼不燒死他們算了!”

這時,一個大爺停下步伐,樂嗬嗬地反駁:“你彆聽人瞎說,我就住他們家樓下。那天晚上十點多,他們樓上吵得厲害的咧。又叫又摔的,一直到淩晨一兩點才沒了聲。我還沒睡多久,天沒亮,又吵起來了,一下又還給燒上了。他們家都死人了,哪跑得掉咧!”

問死的是誰,大爺說不確定。

一個路過阿姨說,死得好像是那戶人家裡男的那個,燒得黑漆漆的,皮肉骨都分不清。

然而又一個下來丟垃圾的叔叔說,陳家沒死人,全家都在醫院住著呢。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話題,不同的說法也就越來越多。

有關煤氣爆炸的起因,有說陳家人做非法生意,半夜跑路,故意放火銷毀痕跡的;也有說丈夫或者妻子出軌,一個搞得另一個想不開,半夜剪了煤氣管、點打火機拖著全家去死的;

有關他們的去向,有人說畏罪潛逃,有人說喪命,還有跳樓、住院、被警察抓走等等版本。

但要問起誰親眼見了,住哪個醫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人答得上來。

謠言果然不可信。為了找到確切真相,詭談社隻得操起老本行,自己查。

首先上網回顧當地新聞頻道,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標題為‘我市xx小區燃氣爆炸事件’的報道。

長度約為三分鐘的報道,其中明確提到此次爆炸事件造成一死二傷,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接下來的事項將由某街道派出所及xx記者持續跟進。

接著,他們把遠近的醫院跑了個遍,隻在市三醫院收獲一點消息:即‘燃氣事件’死者為男性。剩下一男一女受害人,一個輕傷,一個情況相當危機,事發當晚送至該醫院後,很快辦理了轉院。

至於其他的、詳細的信息,因為此案影響惡劣,派出所發過話,非親屬或辦案人員,醫院方麵不得泄露。

於是他們又轉道去街道派出所。

以陳嘉禾的同學兼好朋友的身份,他們軟磨硬泡,又是懇求哀求好話說儘,又是買奶茶送炸雞試圖以零食收買。

整整一個禮拜下來,眼看就要從年輕小警察口裡套出相關信息。然而,一個老警察端著熱水杯走出來,一句:“忘了上次的教訓了?還敢跟彆人嘴碎!”

小警察似乎有過前科,原地一哆嗦,到了脖子口的話語又給吞了下去。

此後,他們就斷了線索。

陳嘉禾再也沒來過學校。他的電話打不通,□□頭像永遠保持著灰暗狀態。

陳嘉禾的班主任聯係不到他的家人,新聞上說好的跟進也遲遲沒有下文。

就這樣,陳嘉禾漸漸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們還會討論猜測,出事的那天晚上陳家發生過什麼。

陳嘉禾到底是以自己的方式獲得了解脫,亦或被卷進更深的噩夢。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循環著。

但真相。

終究是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話要說:結局就是這樣啦。

按照我個人設定的話,其實姐弟倆都是好的角色。

他們都很敏感,而且都是那種忽視自身的付出,反而過分指責自己自私,過分放大自己陰暗麵的人。

我覺得他們還是愛著彼此的。

當然,要是我筆力不夠,或者不同角度有不同的看法。(這題太複雜了,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總是這麼複雜)也沒什麼問題,畢竟世界上就是需要很多不同的腦回路才能變得精彩!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