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籠中的鸚鵡(3)(2 / 2)

她從頭到尾就說了這麼兩個字:不、餓。

他眉心微挑,“想吃水果嗎?”

“想。”

季子白反應很快,眯起眼眸:“不會說話,還是隻能學我說話?”

他說的亦是薑意眠剛剛產生的猜測。

她心裡一驚,假裝聽不懂,‘啊啊’叫了兩聲。

季子白靜靜看著她,人如其名,皮膚很白,白得斯文冷淡,如山間積雪。

有一刹那他什麼表情都無,陰鬱的眼神叫人膽戰心驚;下一刹那,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清泠泠的。聲音輕輕地說:“你很喜歡玩這種把戲是不是?那我陪你玩。”

薑意眠跟著劃出一抹歡快地笑容:“——玩。”

四眼相對,她在演戲。

他清楚她在演,她也清楚他的清楚。

隻是他們之間橫亙著太多東西,她步履薄冰,素來小心謹慎,不肯照著他的陷阱來,不認一切過往。

而他向來是最傲慢、最殘忍的屠夫,不介意獵物的狡猾,反而對她可以做出的反擊拭目以待。

於是雙方心照不宣地將戲碼延續下去。

“說喜歡。”

“說喜。”

“喜歡。”

“喜。”

“歡樂。”

“歡樂。”

“喜歡。”

“歡。”

誰都沒有得逞,可至少維持住虛假的和平。

兩人不厭其煩地較著勁,房門被敲響。

“差不多了。”

披著黑大衣的男人如是說道,身後冒出來一個提著醫藥箱、神情不安的女醫生。

醫生放下箱子,打開,取出一支注射器。

絲毫沒有避諱意思,推進針筒,尖端溢出一滴水珠,恰好落在薑意眠的手背上,橙黃色。

她猜到這就是讓她接連幾天神智不清的藥物。

她沒有餘力反抗,光抬著眼看。

看那根長長的針離她越來越近,直到看不到了,隻能感受到若有似無的寒氣靠近脖子。

季子白忽然俯身遮住她的眼。

——你也會心虛嗎,季子白。

尖針入膚不過一眨眼的刺痛,薑意眠卻超常發揮,擠出一滴淚,淺色的瞳孔變得水光瀲灩,楚楚可憐。

冰冷的液體緩緩流進她的身體。

濃重困意襲來,眼前幾道重影。

在失去知覺之前,她最後看見的,是一個麵無表情、居高臨下看著她的季子白,仿佛高高在上的神衹,理所當然地主宰她的生死,給她一點傷害。

——是了。

這人對生死、疼痛的認知與常人背道而馳。

他的喜歡,他的親吻,他的喜怒哀樂皆如裹著糖紙的尖刺粗石,本就是血淋淋的,帶著致命的、毀滅的意味。你怎麼能指望他會為誰抹去刻骨的殘忍?

如今連殺人都沒法滿足日益膨脹的惡趣味,普通的法子又如何能動搖他?

白廢一出好戲。

薑意眠想。

同時耳邊一聲:【歡迎進入第七個副本,籠中的鸚鵡。】

終於來了。

任務通知。

*

【歡迎進入第七個副本,籠中的鸚鵡。】

【民國1926年,您是一介孤女,一隻被囚籠中的鸚鵡,擁有美麗的容顏與無儘的優待,過著人人羨慕的奢靡生活,代價卻是一切健康與自由。其中特指五感健康,言語自由。】

【您已被剝奪言語自由,僅能重複目標人物三分鐘內對您說過的話,僅限本副本。】

【您本次的任務是:使目標人物說出特定話語,並在24小時內逃離他。】

【溫馨提示:此次副本共有三名目標人物。】

【任務完成方式有兩種,可自由選擇分字收集,或一次性說出相似度超過90%的話語。】

【請注意:以每個目標人物為單元進行計時,完成任務的時限標準分彆為:一個月、三個月、六個月、十二個月、二十四個月、四十八個月。其中第一標準不對健康造成影響,超過第一標準將依次剝奪嗅覺、味覺、視覺、聽覺、觸覺,將影響後續任務的進行,僅限本副本。】

……

【檢測到當前目標人物:季子白。】

【他的特定話語是:我答應放你走。】

【經統計,您已成功收集到「我」、「你」等字,分字收集進度為:1/3,用時為三天。】

*

三月料峭,上海火車站,一班滬寧列車徐徐到站。

火車嗚聲鳴笛,車門打開,下餃子似的一溜煙鑽出上百個人,人頭攢動。

一個身形清瘦、立著衣領的男人低頭行走其中,雙手插在口袋裡。

“少爺,我來接您了。”

身邊突兀地一聲喊,他抬起手,飛速將捏在手心裡的火車票往身邊的人口袋裡一塞。而後放下領子,撥了撥頭發,露出一張油麵小生般俊俏的臉,滿臉壞笑,一瞧就是個浪蕩子。

眾人的眼自他身上一挪,瞟見身旁那位,眉目清俊孤高,這才對嘛。

不知哪家的少爺,衣料氣派得很,從頭到腳一身貴氣真是壓也壓不住。

“嗯。”

少爺應了一聲,聲如泉水。

兩個小廝給他開路,三人出站便上了小汽車。

“老板,去哪?”

“秦宅。”

一聲令下,汽車發動。

街上車水馬龍,霓虹燈光繽紛閃爍,直至轉入大名鼎鼎的秦街,歌舞升平的快樂窩一下變做清心寡欲的菩薩廟。除去幾家鐘表書店還開著門,幾隻貓在四處溜走之外,周遭靜謐無聲。

秦宅前掛了燈籠,季子白甫一下車,便有小廝跑上前來。

“那位突然犯心疾,請了醫生在樓上瞧著呢。”

“這回生意在六少爺手上出了岔子,他挨了好一頓鞭子,給人抬回去整整三天,說是至今沒睜眼,六少奶奶到門前哭了好幾回,那位不肯見。今日隻喊了排頭、排尾兩位少爺來,想來是要商討倉庫那事兒,總得有個人接手嘛。”

他走進院子,小廝亦步亦趨跟著,瞧著他臉色不算差,方敢小心翼翼提一句:“前頭家裡著了火,湖心苑那位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其他少爺怕是要想方設法引到您頭上,您萬事留心。”

再走就進了前堂,季子白脫去大衣,小廝一秒擺出低眉順眼的木訥樣兒,畢恭畢敬地接去。

“呦,這不是子白麼?”

小廝給的情報不假,綴著湖藍皮的柚木沙發上坐著一個二少爺,遠遠散開一團脂粉香氣。

眉目有些男女莫辨的風情,說起話來也愛拖腔拖調:“聽聞你三天前上了火車,還以為你孝心這樣大,要趕回來參加父親的婚禮呢,嚇得二哥我急急忙忙摸空了口袋才添上一份厚禮。誰料得你虛晃一槍,害我白白花了那麼多錢,要你擔一半不過分吧?”

“你這一去大半年,許久沒見小妹,啊不,是我們的新媽咪才對。那日打扮得可清麗,個個見了直呼天仙下凡,站在父親身邊實屬郎才女貌,還有人問我什麼時候能多個弟弟。可我想吧,我們家最不缺男人,還是有個小妹好,畢竟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是這個理吧?”

季子白走到單人沙發邊,坐下。

隔壁坐著寡言少語的大少爺,立著報紙,也沒搭話。

奈何那位主兒生來沒臉沒皮,他不怕沒人搭腔,自顧自說:“子白都來了,就差餘臣。”

“這小子打七歲去義大利,學了好些年畫畫,連個人都像畫上的。我們這才剪了辮子,他倒好,養著一頭長發回來,成天鬱鬱的,麵皮倒是比月宮最好的舞女還精細些。要不是命裡走運生得高,隻怕比閨房小姑娘還要小姑娘,給我們的小媽咪做談心姐妹正正好。”

排名第八的養子常年待在國外,無人問津,這一回來便得了資格同他們一塊兒議事。

大少爺許是察覺到危機,難得接了一句:“他人呢?”

季子白側頭。

他的關注點在於,這人回來的時機有點巧。

“說是日夜倒不過來,連議事都給推了。”

二少爺涼涼說完,眼一斜,立時亮了起來。

“好哇,子白,你得新歡了是不是?”

“可彆說你襯衫領口那印子不是女人的唇膏,二哥我不單火眼金睛,還識得所有唇膏的氣味與色號。彆想胡說八道糊弄過去啊,不然我非扒了你的衣服,上百貨商店一個個比對過去。”

季子白沒有說話,直到蜿蜒的旋轉樓梯上澆下來一道清淡的聲音:“是麼,你有新歡了?”

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眸正牢牢鎖著他。

他方才仰起頭,唇角微微一揚,笑得怪異且譏諷。

“是新養了一個合意的。”

他慢慢地說:“雖然不太膽小,難以馴服。但也有幾分嬌氣,哄不住她就要哭,我很喜歡。”

二少爺看熱鬨不嫌事大地問:“有這麼好?”

季子白沒有答他,冷然的眉目依然對著上方。

“與其浪費時間說,還不如下回領回來讓您親眼過目。”

“隻要您想見。”

“隻是您真的想見她嗎?”

“——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第一反應:誰和誰姐妹啊,沒法律承認的媽咪就不是媽咪,他們倆可是要親親抱抱的你懂不懂?

後來:沉眠cp竟迷之有種美女貼貼的氛圍?好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