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1 / 2)

一品太醫 少地瓜 11361 字 3個月前

說起平郡王,絕對算得上京城一朵豔麗奇葩,不知是多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同於彆的皇子求上進,此人生性好逸惡勞,一味遊手好閒,不過倒還算有分寸,從不主動招惹是非,先帝和太妃等人見死勸不回,就隨他去了。

後來隆源帝繼位,想著自家兄弟不用白不用,偶然強行派幾樣差事,平郡王縱然不情願也兢兢業業完成,雖無大功,也算無過。

去年宮宴,平郡王對薛雨一見鐘情,家去後就磨著太妃求娶。隻是太妃覺得定國公府早晚有一天要出事,故而不允。

誰知平郡王竟是個死心眼兒,熬到今年快二十歲了也不立王妃,見薛雨進宮選秀,便隔三差五在太後和太妃耳邊聒噪……

總而言之,平郡王有恩寵卻無實權,以王妃之尊迎娶薛雨,既不至於令老臣們冷了心腸,也不必擔心定國公府會借機複起,故而隆源帝也就順水推舟的賜了婚。

原本洪文沒想那麼深,聽太醫署眾人討論之後才恍然大悟。

難怪人們說起聖意總愛用“揣策”二字,原來看似水到渠成的一道旨意中,竟也蘊藏著這麼多深意。

想到這裡,洪文不禁搖了搖頭,果然還是老老實實給人看病吧,耍心眼什麼的不適合他。

不過這麼一來,薛雨心心念念幫扶自家的念頭隻怕要落空了。可話又說回來,那樣的負擔落在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身上未免太過沉重,有這樣的結果何嘗不是解脫?

惟願她下半生平安順遂,百樂無憂。

下了衙之後,洪文沒急著回何家,而是先去給廟會當日的幾個病患繼續治療,其中一家就是謝蘊那個叫馮勇的部下。

馮勇他娘早年開了一家熟肉鋪子,小小一個門麵沒什麼華麗的裝潢,但因用料實在滋味甚好,倒是有不少十多年的老街坊做熟客,如今也雇了兩個人在前頭操持。

她極能乾,哪怕身體不好也不肯休息,若非“偶然遇見”廟會上的義診,指不定要拖到哪一步呢。

不怪當兒子的那麼緊張,昨天洪文給馮大娘仔細檢查後發現病情十分嚴重。

極有可能在當年摔倒時,她腰胯的兩塊骨頭就錯了位,又因沒有及時醫治而愈演愈烈,如今波及到筋脈和其他關節,兩條腿都有點不一樣長。

另外,她寒冬臘月也不舍得多費柴火燒開水,時常將手腳浸泡在冷水中清洗食材,四肢關節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導致現在天氣稍有變化就刺痛難忍。

到了這個程度,單純的藥物已經無能為力,必須要配合推拿和針灸,先把錯位的骨頭一點點挪回去、錯亂黏連的筋脈通開來,然後再用膏藥熱敷保養。整個過程快則三個月,慢則一年,十分熬人。

馮勇私下聽說後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我娘這輩子都是為了我們哥倆,早年我在外打仗音訊全無,讓她操碎了心。如今既然回來了自然要孝敬,彆說三個月一年,就是十年八年我也伺候著,怕什麼?”

洪文歎道:“古人雲,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馮勇不以為傲,反而有些羞愧,“她老人家這輩子極不容易,我若連這點事都推三阻四的,還能算個人?”

洪文一邊在圖紙上細細繪製,一邊說起自己的打算,“大娘今年40多歲了,骨骼筋脈已經定型,想重新擺正很不容易,說不得要吃點苦頭。不過苦儘甘來,隻要治療得當,她日常坐臥起居都會與常人無異。

我要照著她的尺寸打一個模具,用皮帶卡在腰胯之間,每隔三五日就推拿一回,並重新調整力度,這麼慢慢將錯位的骨頭拉回來……隻是有個難題,治療期間病人不好隨意走動,最好躺臥靜養,再有人時時按摩肢體不至於萎縮。”

“模具好說,我有個同僚就是鐵匠出身,這個不難。”馮勇一聽也是犯愁,“隻是我娘閒不住,又不舍得花錢,若是聽說要這麼久,隻怕不肯。”

果然知母莫若子,稍後馮勇和洪文把計劃一說,馮大娘直接拒絕。

“罷了罷了,不治了,左右也死不了人,”她連連擺手,“我前頭還有一攤子買賣,如何放得下?再說這少說也要一年半載的,又是針灸推拿,又是湯藥膏藥的,什麼人家耗得起?”

人家隻是義診,又不能包了日後藥材開銷,總要花錢的。

馮永急得跺腳,“你老人家就彆犟了,晚上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的不是您?好容易碰上一個義診的大夫,偏您又不肯,來日再想找這樣的好事兒可難了!”

然而馮大娘還是不肯鬆口。

馮勇是個笨嘴拙舌的粗人,哪裡說得過她?偏治病這事兒強求不得,最後乾脆去牆角提起褲腿一蹲,抱著腦袋生悶氣。

見兒子動怒,馮大娘明顯動搖,下意識往那邊挪了一步,嘴巴都張開了卻還是縮了回來。

她都一把年紀了,怎麼能再拖累兒子?

看了母子二人這番舉動,洪文不禁又笑又歎,笑的是兩人分明都為了對方好,偏偏是一脈相承的犟種,說到最後反而像要打起來似的。

歎的卻是果然母慈子孝,心裡頭一個想的都是彼此。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事兒啊,說不得還得他這個外人出馬。

洪文拉著板凳在馮大娘麵前坐下,儼然一副拉家常的架勢,“大娘,依我說,您這主意竟錯得很了。”

馮大娘對他這個大夫還是很敬重的,聞言局促地搓了搓手,“洪大夫,我不治了還不行嗎?”

洪文失笑,耐心道:“咱們先不說這個,隻論您剛才的主意。如果是真心為了兒子好,那才該治呢。”

馮大娘被他說懵了,喃喃道:“他都二十多了還沒娶上媳婦呢,彩禮不得預備著?若我再躺個一年半載的,又要治病花錢,豈不把家底子掏空了?誰家的好女兒肯嫁呢!”

“您得往以後看呐,老話說得好,磨刀不誤砍柴工。”洪文正色道,“您有個產業在這裡,就好比下金蛋的母雞,還怕日後沒個進項?

馮大哥魁梧高大一表人才,這次回來又受了賞賜,縱使年紀大些也無妨,回頭請了媒人合計,必然多的是好女孩上門呢!來日給您生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孫女兒,一家共享天倫之樂豈不是好?”

長子至今未娶乃是馮大娘最大的一塊心病,洪文這番話儼然說到她心坎裡,順著一幻想,也是喜得合不攏嘴。

就聽洪文話鋒一轉,“若硬拖著不治,還能熬多久呢?難不成叫個剛過門的新媳婦立刻伺候?彆到時候您病倒了,馮大哥又要建功立業,又要記掛在家的妻兒寡母,叫他怎麼放得下心。”

馮大娘臉上的喜色登時一滯,也跟著犯起愁來。

是啊,確實不行。

“可如果您肯忍個一年半載的,先把身體調養好了,自己和馮大哥好受不說,外頭的人一看他是個孝子,自然更加願意結親。回頭新媳婦娶過門,您幫著一起照看白胖的孫子孫女兒,說不得過些年還有重孫子重孫女一大群,哎呦呦好熱鬨,每天喜笑顏開的活個七老八十豈不快活?”

一番話簡單而直白,帶著明晃晃的煽動性和蠱惑,頓時又把個馮大娘哄得從憂轉喜。

對呀對呀,兒媳婦年紀輕輕沒經驗,可不得央求自己幫忙帶娃娃?

馮勇都聽傻了。

他壓根兒沒想到這位小大夫非但醫術過人,連口才都這麼好!

怕不是死人都能給他說活了!

若當年陣前罵戰的士兵有這個本事,保不齊傷亡都能少些……

機會難得,馮勇聽了這話也過來慫恿道:“是呢,您老若是不把身子養好了,且不說上司和同僚在外麵怎麼編排我不孝順,就是外頭的姑娘們必然也擔心才進門就有個病婆婆,真到了那般田地又該怎麼著?”

其實天下哪有人不渴望擁有健康的體魄?如今聽兒子和大夫都這麼說的頭頭是道,馮大娘果然不像一開始那麼死咬著不放。

她臉上一時高興,一時犯愁,隻覺得一輩子從未遇到這麼難以抉擇的事情。

憋了半晌,她又支吾道:“可我若躺下了,前頭的買賣又怎麼說?”

見她鬆了口,馮勇都快樂壞了,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道:“這有什麼難的呢?反正鋪子開了這麼些年,那兩個夥計也是做熟了的,秘方都在您老手裡,也不怕出簍子。我如今在衙門裡當閒差,日日早去早回,幫著照看些就是了。”

馮大娘一琢磨,還真是這麼個理兒。

況且一想到健康的身體和未來子孫滿堂的美好,她的心思就更收不回去了。

將粗糙的手狠狠搓了幾遍,馮大娘小心翼翼道:“那,那要不然就治治試試?”

終於盼到這句話,馮勇就差拍巴掌叫好,“啥叫試試?這位大夫醫術高明得很,保準一治就好!”

洪文被他誇獎得渾身不自在,連連謙虛不迭。

三人商議好了,決定吃過晚飯後就開始治療。

馮大娘感念洪文親自跑一趟,又不肯收診費,忙去前麵鋪子裡端了滿滿一盆鹵豬肉出來,忐忑道:“洪大夫,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您千萬彆嫌棄。”

她鋪子裡賣的是鹵肉,隻把那豬頭豬臉並一乾豬內臟、豬蹄、豬尾巴等等不大好賣的零碎兒攢一鍋,加了各色香料大火燒開後小火慢燉一夜,直至骨酥肉爛,恨不得化在鍋裡。

因為市麵上以牛羊肉為貴,魚肉次之,雞鴨豬為賤,而那些下水零碎更是賤中之賤,略有些身份的人都不會入口,所以馮大娘才這麼惶恐。

洪文卻笑著主動接過她手裡的大盆,眉飛色舞道:“真巧了,我就好這一口,等會兒吃的多了,您可彆心疼。”

見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為,馮大娘頓時喜得渾身發癢,“您喜歡就是給我臉麵了,彆說管這一盆一頓,就是您天天來頓頓來我都高興啊!”

又叫馮勇去打酒,被洪文勸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