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師父都意思,官員就是馬蜂窩,萬萬捅不得!
可難不成就這麼眼睜睜看著?
唉!
還真不如壓根兒就沒下山!
老道士按著腰間沉吟片刻,忽嘿嘿一笑,“今夜咱們爺倆往縣衙走一趟。”
這些日子他們已經將縣城內外各處部署都摸清了。
那知縣名不正言不順,下頭的人也不十分恭敬,經常喝大了舌頭就在酒樓飯莊吹牛,略被人奉承一把,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深夜,更夫的梆子敲了幾下,冷硬的聲音回蕩在漆黑空曠的街道上,活像為這個王朝敲響的喪鐘。
兩道黑影靈貓一樣循著黑夜而來,它們悄無聲息上了牆頭,又影子一樣藏匿,瞬間消失在夜幕中。
夜已深,但縣衙後頭依舊燈火通明、歌舞遍地,本地父母官左擁右抱,摟著幾個美豔的妓、女縱情歡笑,吃的爛醉如泥,絲毫不考慮明日若有人來衙門辦事該如何。
衙門辦事?
與本官何乾呐!
因這官兒在當地一手遮天,外麵本該負責警戒的衙役護院們也都吃酒的吃酒、賭錢的賭錢,絲毫不將本職放在心上,這會兒主子尚有三分清明,他們竟然已經醉醺醺的起來。
想來打死他們也沒料到,在這偏遠的小縣城,竟真會有人如此膽大包天,公然摸入縣衙窺探!
崖仔和老道士不費吹灰之力就摸了進來,四肢發力倒吊在屋外走廊上方,細細窺探內中動靜。
崖仔看得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才要說話時,卻見老道士露在遮臉儘外麵的一雙眼中寒光四射,就聽他冷哼一聲,“你先走!”
話音未落,竟就腰腹發力,整個人燕子一樣竄了出去,半空中右手往腰間一抹,原本平平無奇的腰帶粉碎,露出裡頭一柄冷光凜凜的軟劍來!
崖仔甚至來不及驚訝,全部心神都被眼前這一幕攝取了。
這,師父?!
他那條破腰帶竟然是兵器?
就在他愣神的當兒,老道士竟已經去而複返,輕巧至極地從衝破的木窗內躍了出來,一看他竟還貼在走廊上頭,不由低喝一聲,“呆子,還不快走!”
崖仔驟然回神,剛才一瞬間遠去的聽覺、嗅覺、視覺等如漲潮的海水般再次湧來。
他本能地跟著老道士飛身上牆,而此時屋內才堪堪響起尖銳的驚呼聲。
他下意識回頭一看,就見雪白的窗紙破洞內一個肥大中年男人端坐著,他臉上的笑尤未散去,可腦袋卻緩緩向後仰,肥膩的脖子上慢慢現出一條血痕。
那血痕越來越大,越來越寬,最後化作一條衝田天血柱拔地而起!
原來是那老道士的動作太快太迅捷,軟劍的劍鋒又太薄太鋒利,以至於他往返一回殺了人,裡麵的尚且沒回過神來。
直到此時此刻,那頭顱才徹底失去支撐……
死者身邊衣衫不整的歌妓被滾燙的熱血劈頭蓋臉澆了一身,回神後直接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而在場其他人則嗷嗷叫著炸了鍋……
濃鬱的腥甜迅速蔓延開來,在黑夜中濃得發膩。
老道士帶著崖仔連夜出城,一口氣狂奔出去三十多裡地才停下來歇息。
此時東邊的天際已經微微泛起魚肚白,兩人就近找了一條河洗漱、飲水,又將外衣脫下燒毀。
老道士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柄小刀,開始就著河水刮臉,崖仔卻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殺,殺人了?
師父真動手了?
他不是說誅殺朝廷命官是要滅族的大罪嗎?怎麼?
“大丈夫執三尺青鋒,當理天下不平事。”老道士一邊擦著臉一邊平靜道,“我等雖是無名之輩,卻不能坐視天下大亂。”
蚍蜉撼樹雖可笑,但大丈夫生於世,理應力挽狂瀾!
崖仔若有所思,才要說話,誰知一抬頭看見對方後卻傻了,不由脫口而出,“你誰?!”
之前的邋遢道士呢?怎麼真跟年輕了幾十歲似的?
“你,你究竟幾歲?”崖仔茫然道。
怎麼昨兒還六十多歲的樣子,現在卻不過三四十歲模樣?
那人摸摸下巴,哈哈大笑起來,“山中無歲月,不記得啦!”
聲音還是師父的聲音……
若說有哪裡不同,好像隻是沒了胡須;
可若再細細看時,卻又發現這人哪裡都不同了。
他的眼裡有了光,脊梁有了骨,就連說話也乾脆了。
崖仔呆呆地想著,又喃喃道:“可是咱們接下來去哪兒呢?”
做出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莫說道觀,就連那縣城怕也是回不去了!
“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道士卻灑脫道,“怎麼,之前你不還叫囂著要抱打不平,如今卻怕了?”
“不怕!”崖仔猛地站起來,一張臉都憋紅了。
太陽正在升起,而他也仿佛看到一個迄今為止全然陌生的宏大世界正向自己徐徐展開。
曾經神秘的麵紗,終於隨著道士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一劍,遲來地揭開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