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從去年的農業生產和工業生產數據來看,我們的五年計劃第一階段目標已經提前完成了,不過這些成績的基礎是建立在大量外部援助輸入基礎上的。在農業方麵,良種本土化和新品種培育需要很長的時間來穩定和推廣,在工業方麵,我們的目標是達到已有設備體現出來的技術水平,這一過程需要十數年乃至數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所有人都要做好這個心理準備。我們所走的道路並不是自己斬開荊棘,探索而來的,在我們的麵前,有另一個文明建立起來的崇高山峰,這是一條已經被標注過的大道,正是因為有人在前,它的障礙實際並不比其他選擇要少,而且我們的目標不應該隻是追隨它,還要在未來超越它。如果這是一段旅程,從這裡到我們見到的第一個山頭,現狀不過是剛拿起行裝……”
“……向後看得到的隻有虛榮,未來比我們能想象的還要廣闊。相比世界上絕大多數仍然處在落後和困苦之中的那些人,大家已經看到了光明的途徑,同時擁有了改變現實的工具,隻要我們不放棄努力,在可見的將來生活會變得越來越好,但這種生活不是理所當然就該存在的。不磨的刀會生鏽,不耕作的土地會荒廢,如果沒有不斷奮鬥的精神和達到目標的決心,時間會拋棄拋棄所有停滯不前的人和文明,這是必然的規律,沒有不想生存的民族,也沒有不想脫離桎梏的個人,隻是他們找不到正確的道路,也缺乏改變的機遇……”
“……除了技術上的進步,我們也要根據現狀對我們目前的管理組織進行改良,因為技術是因為人而存在的,如何通過使用它們,將它們帶來的進步儘可能地惠及更多的人口,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是我們即將建立的正式政權存在的意義之一。我知道在這裡的諸位沒有一個是貴族,甚至對貴族有同樣的痛恨,而我同樣認為,這種‘生而高貴’是不應存在的。人隻能成為自己的主人,高尚的隻有美德,不是任何封號和權力,我希望大家對自己和他人都有這種認識。平等,自由和幸福是每個人天生就有的權力,這不是空虛的許諾,而是能夠通過勞動和建設無限接近的目標,同樣地,這也需要一個切實的製度保證……”
“……對給了我們相當大的幫助的撒謝爾,我們結盟的條件實際上是不平等的。而坦白地說,無論是我們還是撒謝爾,在這個盟約中都抱有壓倒乃至吞並對方的期望。這不是立場的對錯,而是生存的現實,撒謝爾希望控製我們的人力和技術,而我們想要消化撒謝爾的資源和土地,此外,在體製和許多基本觀念上,我們和對方有很大的不同,盟約雖已訂下,文明和文化的鬥爭才要開始。與需要流血才能實現的目標相比,我們眼下已經爭取到了最緩和的局麵,我希望所有人都要對接下來的困難做好心理準備,任何一種對未來的展望都是建立在眼下的工作之上的……”
在斯卡來到之前的內部會議上,雲深做了一份形式極為罕見的報告,與過往著重數據和邏輯,以及具體工作指示的文體不同,這份報告不僅呈現出一種難得的感性,同時也是第一次表露了術師對他和聚居地眾人未來的設想和期待。
會議持續的時間不長,因為沒有涉及多少具體工作內容的討論,不過對與會的各級大隊和中隊長們來說,效果似乎比那些工作會議還要大得多。
塔克拉旁觀著這些人不同的表情,大多數人都在三兩成群互相討論,在一名青年經過他身邊時,他把腿伸到了對方麵前。
李雲策停了下來,有些疑惑地看向這名銀灰短發眉眼銳利的預備隊副隊長。作為已經被選入預備隊輪訓的成員之一,李雲策對這名以外貌和個性而知名的副隊長並不陌生,不是說塔克拉的能力不強,他的地位可從來不是靠術師穩固的,隻不過有範天瀾這種生物存在……大家還是談點彆的吧。
塔克拉把手搭到他的肩上,看起來感情不錯似地推著他往外走,李雲策不得不問:“有什麼事?”
“沒什麼,”塔克拉語氣輕鬆地說,“聽說你想走?”
李雲策的脊背僵了一下,然後才說道:“雖然很慚愧,但確實……我希望再學習兩年就……”
“那你慚愧什麼?”塔克拉問。
李雲策轉過臉,雖然他看不出那張眉眼銳利的麵孔上的表情,但這位副隊長的語氣並不算諷刺和不滿,“因為我在這裡得到了幾乎超過過去所有的知識,卻不能給術師有所回報。”
塔克拉並不關心他的價值觀,“這麼說來,你還有兩年時間?”
“是的。”李雲策還是不明白他的意圖。
“我要換掉一個家夥,”塔克拉說,“你先來占個位置吧。”
李雲策瞪大了眼睛。
玄侯在離開之前看了一眼會議桌旁在術師身邊同他低聲說話的高大青年,“生而高貴”不應存在,術師本身不知道該說是這句話的例證還是反證,不過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有人認為術師不該例外,哪怕是玄侯自己。他將視線投回手中的筆記本,至於這個,足夠他回去看個整整一個晚上的。
而這次會議結束不到三天,撒謝爾的族長斯卡就帶著包括藥師在內的一百名代表來到了聚居地。天氣依舊寒冷非常,如果不是黑發術師說極其重要,在這種鬼天氣裡他還真不樂意出門,不管聚居地給他們提供的居住環境比帳篷好了多少都一樣。但撒謝爾又確實沒有能夠容納超過兩百人的大型會議的場所,隻有不情願地讓人類聚居地掌握場地的主動權,而對同來的那些撒謝爾長老和千夫長們來說,比上次見到的還要精細和舒適不少的居住環境足以抵消那些微抱怨。
靠在窗邊看著隔了一層有些渾濁的玻璃而顯得模模糊糊的雪景,斯卡說:“我又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麼?”藥師剛剛走進來,他才去看了那兩個差不多等於送給人類的狼人嬰兒,沾在發梢的雪花在室內迅速融成了水滴,他看向斯卡。
“沒什麼。”斯卡說,“你那是什麼臉?”
“我剛剛去看了那兩個孩子,”藥師慢慢地說,在斯卡“我當然知道”的表情中,他接著說道,“然後那邊的藥師向我傳達了術師的意思,如果我們願意的話,他們向我們完全敞開,隻要撒謝爾的任何人願意,都可以將他們的孩子送過來,在他們的‘幼兒園’中不收取任何報酬地給予照顧。”
斯卡:“……”
而在一頓豐盛的晚餐過後,那位術師又親自來到了斯卡在此地的住所。至少這是一種示好,在藥師客氣的招待下,黑發術師在斯卡對麵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擔心主導權完全落到我們手上。”那名容貌俊秀溫雅的青年平靜地說,“但從我被推舉為這些部落的首領到如今還不到兩年,並且在至少一半的時間內,他們都要受到饑餓的威脅,不得不為生存放緩其他需求。就起點來說,撒謝爾並不比他們落後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