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聲明過多少次秩序,一到開飯的時候狼人們仍然習慣性上去爭搶,巴伯連手裡的鐵鍁都沒放下就趕了過去,他倒不是打算用自己的力量讓他們老實排隊,而是如果像上次一樣連鍋都打翻的話,聚居地人類因為受傷而產生的埋怨不說,至少有幾十個人就得自己把吃的連泥帶砂從地上弄回碗裡去,最重要的是,這還是他的責任,照比斯騎士的規矩,連他自己都必須被連坐著這麼吃。
其他人已經差不多習慣了這種場麵,從那天之後他們就分鍋了,雖然吃的東西仍然一樣,卻把狼人和撒謝爾的奴隸分到了場地的兩邊去,不是該在這一邊的就不給分,除非是這邊的人已經分完了還有剩,但負責夥食的人每一天的糧食都算得仔細,他們是聚居地的人,做完之後把大鍋抬走去分飯的卻不是他們,偏心也偏不了好處到自己人頭上。
不管對這些日子的辛勞怎麼想,捧起用兩隻手才能捧住的大海碗,嗅聞著大勺子滿三勺就堆到冒尖的雜糧飯和澆在上麵的醬汁散發出來的香氣,很少有人還有餘力多說什麼。
習慣性地埋頭把整個碗都舔淨,南山將碗放到一旁的籮筐之中,站了起來。
“隊長和組長待會都先彆走,我有話要說。”
此時已是傍晚,勞動的熱氣在吃完飯之後跟著食物一起收回了肚子,有些人已經耐不住冷了,一群人蹲成一圈之後,黎洪先不說話,而是從口袋裡摸出了兩樣東西。其中一樣是有大半手掌長的折疊小刀,他用掌心托著刀子給眾人展示了一下它的外觀,然後在他們驚訝的眼神中將刀刃打開,握著它輕巧地削掉了左手長長的指甲,另一樣則是裝在小木盒中的縫衣針。
剛才那種懨懨的氣氛頓時飛到了天邊,人圈也立時縮小了一圈,相比現代工藝水平,折疊刀的外觀顯得有些粗糙,刀身不夠薄,刀刃開合也不算很流暢,縫衣針則是又黑又粗,但在這裡,絕大部分人在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它們的實用性。黎洪也不吊人胃口,展示完就遞到身邊,在他們傳看這兩樣工具的時候,他清了一下嗓子,“我說,大家也乾了七天了,照我們當初立下的規矩,也可以算一算了。”
“算什麼?”
“工分啊,這可是能換好東西的東西。”黎洪說。
他們開始來勁了,幾乎是有誌一同地指著那把折疊刀,“這個換多少?”
黎洪伸出巴掌,再彎下兩根手指,“二十五分。”他又指指縫衣針,“這個,五分一根。”
有不少人立時就問了,“那我現在有多少?”
黎洪接過他們的木牌,一個個把數報出來,當初說好了每天的基本工分是五分,隻要是沒半路跑掉的都有,乾得多的還有獎勵,從木牌上的記錄來看,除了開頭那兩三天,之後幾天九成以上的人都隻拿到基本工分,隻有巴伯一人拿到了五十六分這樣出色的成績,他乾了多少,又是怎麼乾的其他人幾乎都知道,沒人對他比自己得的多有意見,何況拿得最少的也有四十分,要換這兩樣東西給自己和家人完全夠了。巴伯每天拿著晃蕩的“鐘表”當然也惹人,但在乾了幾天活之後,許多狼人覺得如果一百天都得像這樣拚死拚活,就是為了一把鐵工具和這麼個漂亮玩意實在不太值得,聚居地人類這種做法實在打消了不少狼人心中暗生的念頭。
黎洪和手下兩個小隊長忙了一陣子,總算把扣分發東西的活忙完了,在宣布散會之前,黎洪對這些高興的狼人又說道:“大家這幾天都辛苦了,風又冷,地又濕,大家每天勞動那麼長時間都很累,我們也明白隻要是人,沒有自己的好處就不想這麼乾活,所以我們先讓大家看一看好處,以後肯定還會有更多的好東西!”
狼人們的反應當然是良好的,不過在散會後回臨時宿舍的路上,那兩名同樣來自聚居地的小隊長忍不住嘀咕了起來。
“三個人才乾我們一個人的活,他們也真好意思。”
“有幾個就不該給的,他以為彆人沒看到他偷懶嗎?一鏟子撩下去隻有前麵那半點,還老喊自己要累死了。”
“我們那時候哪是這樣?”
黎洪聽著他們說,忍不住說道,“我們那時候真不比他們好多少。”
他得到的當然不是服氣,黎洪說:“就是當年,為哪一族的誰乾得多乾得少吃得多吃得少這些事,我們打過的架還少嗎?鬨得厲害必須讓術師調解的事也還少嗎?”那兩人訕訕,人總是會記得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會來跟我們種地的都是撒謝爾那些沒多本事的狼人,他們能不跑我們就該高興了。”
“那就讓他們這樣?”
“當然不是,術師早有計劃,”黎洪說,“我們該做的,就是一步一步來。”
“一步一步來?”斯卡重複了一邊雲深的話,和他一起走進了數十米長的廠房,以他靈敏的耳力,早在外麵就聽見了這座巨大建築內部傳來的嘈雜聲響,但踏進門內之後湧來的聲浪還是讓他感到極度不適,“……你這麼說還真是不心虛啊。”他看著離他最近的那台機械說。
一人多高,隻能用傻大黑粗形容的衝床在電機的帶動下節奏性地發出哐哐哐的巨大聲響,在經過工作台的鐵板上敲下一塊塊刀型的鐵片,一名狼人彎腰將工作台下的藤筐拖出來又換上另一個,然後拎著提手把裝了一半刀型的藤筐放到鄰近一台板板正正的推車上,推車的輪子嵌在鋥光發亮的兩根鐵軌上,一匹馬就站在鐵軌中間,隨著人一聲鞭響,這匹駑馬就慢吞吞地拉著這一串沉重的推車走了起來,而在另一個方向,又一頭牲畜將不知從何而來的推車拉進來,幾個人走上去把車上的東西各自抬走,斯卡看到其中兩個將另一框刀型送到了不遠處,有人負責把這些刀型固定在鐵架上,他還不理解的力量推著這個鐵架迅速地來回平移,那些刀型露出在外的刃部來回斜磨,發出刺耳的呲呲聲響。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還有一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