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為後麵那個問題會有什麼好的答案。”異瞳法師說,“你應該去找個把自己埋死在羊皮紙中的學者,而不是鼻子長到天上的那些‘大人’。”
“至少有個參考吧?”科爾森說。
“那你的權力,財富和地位呢?”法師問。
“隻要我的父親還活著,它們就會一直在這裡。”科爾森說,他勾起了嘴角,“你認為,他會死嗎?”
“‘不死的日丹熊’,我不知道夫人對他還做過什麼,也許他能比你我都活得長久。”異瞳法師說,“這樣的話,也算上我吧。”
離開城堡並不困難,科爾森很久以前就顯露了投資的天賦,而大公在戰爭中得到的收益與預期相距甚遠,在獲得了直係繼承人之後,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再在女人堆中周旋。科爾森很快就聯合起了一家商會,開始了他漫長的旅途。憑借財富和對各種公開不公開的規則的應用,他不斷地尋找那些特殊的力量天賦者,期望得到一個真正的答案。過程並不總是順利,他不止一次身陷險境,但每次都能夠安然渡過。
他並不是沒有想象過,一旦例外出現他將如何。始終得不到結果,他都快要搞不清楚,自己追逐的到底是答案,還是在希望與失望的起伏間,在生與死的強烈落差中感受到的活著的存在感?
“你隻是在找死而已。”
科爾森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房頂,他轉動目光,在視野中發現了一張俊美的麵孔。盯著對方的耳朵看了好一會,科爾森確定,對方是精靈。和黑發黑眼的法眷者一樣,幾乎不可能出現在西部大陸的純種精靈。
對方也在看著他。
“你現在最好不要動。”那名精靈用溫和的語氣說。
這種虛弱感他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科爾森問:“發生了什麼事?”
那名精靈看著他,“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給拿來了一麵鏡子,科爾森躺在床上,看著頭上銀色的鏡麵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體,赤紅的血痕遍布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看起來簡直像一具被拚湊起來的屍體,隻有皮膚裂隙間不斷扭動的肉束帶來一種難說是恐怖還是惡心的活力。他一直盯著那副畫麵,直到精靈將鏡子拿開。
“你要在床上躺一段時間了,不然你的身體真的會裂開。”精靈對他說,“內臟倒是還好,而你的生命力也比一般人類強盛得多,不出意外的話,你不會死。”
“……然後呢?”科爾森問。
“什麼然後?”
“沒什麼。”科爾森說,“我想我可能非本意地冒犯了術師,但我並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那一位的血脈特殊,這也許是你的身體本能吧。”精靈說,“常人不會對他產生這種反應,你的身體是被煉金術師改造的?”
“您似乎並不感到奇怪。”科爾森說。
“是的,這大概是生命比較長久的好處。”精靈路德維斯說,“雖然我沒有參與過那場漫長的戰爭,但神光森林保留了不少記錄。無論中央帝國和教會對遺族作何定義,他們天生的力量和禁魔體質在戰爭中確實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隻是他們的人口在中洲始終不占主流,從那個時代開始,就有一些人想要嘗試讓普通人也能擁有類似的力量。這種思路沒有被公開,也曾因為戰爭一度斷絕,我很意外,居然能在這片土地上看到活著的例子。”
“我還以為這隻是少數人獨特的發明。”科爾森說。
“其實也可以這麼說。”精靈說,“轉變生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是理論,為你完成這一過程的人顯然已經獲得了極大的進展。”
“我該為自己感到幸運還是不幸呢?”科爾森輕聲問。
“那要看你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了。”精靈說。
科爾森不再詢問了,他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沙沙的雨聲響在窗外,這個季節的雨水總是很多。坐在窗邊的銀發美貌青年收回視線,側頭看向雲深,“保護你是一件會產生成就感的事。”
以墨拉維亞那非人的感官,一牆之隔對他來說和當麵發生幾乎沒有區彆。會見的變故幾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墨拉維亞的工作做得相當稱職,他動手比血色火焰撲向雲深的速度更快,雲深剛感覺到不對,就在他背後看見了一團猛烈炸開的血紅,風聲幾乎化為實質,被急劇壓縮的空氣就回旋著將那個泛著不詳色澤的長繭控製在半空,那名金發青年的身形在其中已經完全分辨不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息,當時墨拉維亞回頭問雲深:“要處置它嗎?”
雖說他保護的對象的身體素質始終在普通範圍之內,這種東西無疑會是個威脅,但對單純肉體的力量都強大得常人難以想象的巨龍來說,無論它的實質是什麼,絞碎粉末也不需要多少力氣。
“他還活著嗎?”雲深問。
“應該算?”墨拉維亞不是很確定地說,“隻是若以你們的標準,我也不清楚這種活著還算不算是個人類。”
“能先讓他這麼維持一會嗎?”雲深問,“我找人看一看該如何處理。”
雲深隻撥出去兩個電話,情況就再度發生了變化。墨拉維亞什麼也沒做,那個紫紅色的人繭就逐漸褪去了顏色,從雲深的視角來看,那畫麵就像泥水之中投入了明礬,那些翻滾湧動的物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澱澄清,一張蒼白的麵孔首先浮出,然後是四肢和身體。
雖然那看起來已經像是一具屍體。
精靈恰巧有事前來,並且令人意外地對此有所了解,所以人暫時交給了他看顧,而那種狀態實在不適合移動,所以安排在了隔壁的休息室。
“除了知識和智慧,你似乎沒有更多的自保手段了。”墨拉維亞說,“這份血脈給你帶來的是麻煩更多一些吧?連我都有些好奇,你是怎麼經曆了那些漫長的路途,然後遇見了他的?”
雲深還在回想著剛才的場景,對於這個問題,他說:“我其實走得並不遠。”
“就像我從那邊來到這一邊?”墨拉維亞語氣單純地問。
“是的。”雲深說。
墨拉維亞並沒有繼續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