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拉維亞和修摩爾一同步上山丘,精靈慢兩步跟隨在他們身後。
原野從他們腳下開始,一直向前拓伸,直鋪天際,綿延的群山和浩蕩的河流組成的邊界也隨之隱沒在大地的迷霧中,一條淺褐色的道路舒展著,以平順的弧度穿過大片平坦而整齊的綠色,通往遠處那個已不複往昔模樣的狼人聚落。
在這個距離上看,在土道上穿行的車輛也小如指蓋,那個正在呈現一種嶄新秩序的原部落駐地隻能分辨大概輪廓,更多的細節卻有些超出常人視力了。
當然,隻是對於“常人”來說。
“這個孩子做得不錯吧?”墨拉維亞說。
“相當不錯。”修摩爾說,“在這樣的年紀,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我想他一定是繼承了更優秀的另一方血統。”墨拉維亞說,“看到他們現在做的,我雖然不太能理解他們的詳細步驟……不過這樣的進展還真是讓人有點兒吃驚。”
“我聽說,遠東術師帶領著他們剛剛抵達這篇土地時進行的工作,差不多有同樣的震撼力。畢竟那時候他們的條件比現在還要差得多,對一般人來說,稱之為奇跡也不為過。”修摩爾說,“那些被他挑選出來的年輕人跟隨著他學習了兩年?而在眾人之中,隻有他能夠得到遠東術師的信任,願意將這樣重要而冒險的工作交給他。”
“他們自己並不認為這是冒險。”墨拉維亞說,“畢竟他們的老師已經證明了這是可以實現的,那還是在他們幾乎什麼都不懂的時候。當然,在我們這些老人眼中,這確實不太容易……畢竟,我們一直都習慣於信賴個體的力量,而非集體。”
修摩爾笑了笑。
“是的。”他說,“他們正在建立一種新奇而有趣的形式。”
精靈默默聽著他們的交談,有點不太確定該不該跟著把自己也歸入“老人”的行列。
而銀發龍族和複活的魔狼的對話還在繼續,而話題已經轉移到了工程的具體進度上。
“……他們是打算內部和外部裝飾同時進行?我看到他們在裡麵建起了一個升降塔,以便運送材料。”
“是的。”修摩爾說,“除了頂部是像建造‘溫室’一樣封頂……不對,他們正在建造的就是一個‘溫室’,下方似乎也是打算用同樣的玻璃材料封起來?”
“像一個巨大的玻璃匣子。”墨拉維亞說。
“這大概就是他們的目的。”修摩爾說,“他們在那邊建造的時候乾過不少類似的活,隻是沒有像這樣整體地,大規模地采用這種方式。我不太清楚這種建造方式會讓他們的工作更困難或是更簡單,唯一能夠肯定的,就是效果確實不錯。”
“他們還需要多少時間來完成剩下的工程?”墨拉維亞問。
“聽說是三天。”修摩爾說。
“無論這棟建築的最終形態,還是它建設的速度,我想,都會非常地令人印象深刻。”墨拉維亞說。
“那是理所當然的。”修摩爾說。
看到那些巨大的水晶薄片一樣的材料被一片片樹立起來,然後嚴絲合縫拚接成光滑而平整的外牆的時候,工地警戒線外成百上千的圍觀獸人受到的衝擊自然是巨大的,先來者並不比後至者多多少見識,就算人類工匠施工時使用的許多材料和構件他們似曾相識,在真正成為眼前造物的一部分之前,它們隻不過是被放在那兒罷了,對這些獸人而言,每一天同樣是嶄新的。而對這座建築的進展感到吃驚的也不隻是他們,就連撒謝爾的狼人甚至聚居地的其他人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就算有術師的督導,這也……太效率驚人了。
很少有人知道,相關構想至少一年前就已經出現在紙麵上,材料和施工技術幾乎是同步與其他工作一同進行儲備,在聚居地密集而節奏快速的建設中,這些準備不過是數不清的支線中毫不引人注目的一部分,隻有在被需要的時候,它們才被整理收束,成為一個旨在展示實力的形象工程的基礎。緊迫的生存期過去之後,雲深的許多計劃都延長了時間線——或者說,進入了正常規劃的軌道,如果不是範天瀾主動請纓,他可能會用三個月甚至半年的時間來進行這項工程,但這種做法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除了建築本身的用途,這項工作也在某種程度上檢驗了他們目前最高水平的人員素質。
雖然範天瀾的能力在他們之中確實有點兒像個bug……畢竟他領導的並不是固定團隊,即使參與者都具有一定程度的能力,配合起來並不困難,困難的是主體工期隻有七天,不僅需要合理的工作安排,對主持者本身的技術水平和大局把握能力同樣有極高的要求,才能在有限的條件下,確保各項流程的銜接流暢。而對那些心蕩神馳的觀眾來說,他們不需要知道在建設過程中有多少困難,無論撒謝爾和這些人類工匠想向宣示的是什麼,他們感受到的都遠遠超過了他們想表達的。
隨著這項占地一千多平方米的工程進入裝修的尾期,聚居地許多部門的放假時間也進入了倒計時,不過現在就來到撒謝爾部落原址的人並不多,而且絕大多數都是來進行輔助工作的。倒是撒謝爾的狼人們一批批地前往,倒不是雲深又給了他們什麼特彆權利,來到撒謝爾原址的部落越來越多,不僅相關的保衛和秩序維持,目前仍然必須由撒謝爾的狼人們進行。
雖然這些帶有武裝的狼人大部住在臨時帳篷裡,但近日來到撒謝爾的部落代表越來越多,安置區的位置也變得越來越緊張,眼看著空屋越來越少,那些在外圍巡視的撒謝爾狼人對此卻似乎毫不關心,來得早而定下了位置的獸人不由感到了慶幸,而一些小部落卻開始為可能發生的被迫讓位而擔憂,畢竟在應來而未來的部落裡,至少還有兩個或者與撒謝爾的關係,或者本身的實力非同一般。
晴陽高照,寬闊的河麵水光粼粼,一波波的細浪輕拍河岸,在風過草葦的沙沙連響中,一種異樣沉重有力的聲音慢慢壓過了風聲和水聲,傳進了彼岸一些耳力靈敏的獸人耳中。他們轉過頭,用目光搜尋著聲音的來源,很快地,他們就發現了那一列正在順流而下的龐然大物。
那是一支船隊。
獸人將所有能行於水麵的物體都叫做船,而這些船大過了他們見過的所有船隻的總和——這種形容也許有些誇張,但這些灰色的巨船真的非常大,大得他們簡直覺得上麵站了整整一個部落的人。然後這些船隻在靠近河岸的水麵停了下來,一座浮橋搭到了船邊,上麵的獸人帶著他們的坐騎和行李逐一下船,聚集在岸邊。
沒過多久,他們開始向這邊行進。
“又是狼人?”
“看起來不少……看他們的耳朵和毛色!那也是冰川狼族的後裔?”
“是撒希爾,撒希爾部落終於來了!”
洛德族長最後接受了人類的交通工具,帶著兩百名族人登上了他們的水泥船。這趟行程的乘客不隻有他們,還有兩個跟隨在後的小部落。林麝族對人類的邀請十分疑慮,那些大耳朵的藪貓族倒是不忸怩,他們是撒謝爾周邊部落中極少數不太在意這些狼人的,並且對這些像是石頭卻能浮在水麵的船隻非常感興趣。而在他們登船之後,林麝族的眾人也猶猶豫豫地上了船,在蒸汽機驅動明輪開始前進時,這些以素食為主的小個子獸人還驚叫起來,騷動了好一會。
對生活在海岸地區的撒希爾狼人來說,這段河上旅程沒有什麼可稱為困難的地方。驚奇?不安?這幾乎是當然的,那些吃煤的鋼鐵巨物隆隆作響,還像真正的活物一樣會噴出熱氣,船身如此寬闊平坦,沒有一根桅杆一張風帆,在水上卻像馬在平原跑得一樣快,他們隻在船上吃了一頓,正在計算餘下的路程,視線儘頭就隱約看到了非自然的景物,那似乎是兩根高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