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撒謝爾對待這場盟約的態度多有抱怨——即使斯卡·夢魘和他的部落如今力量非凡,也應當以更傳統,更鄭重的方式接受他們的附從,不過,僅僅是那場簡單直接的告知會議的第二天,九成以上的部落首領就直接或者不那麼直接地,向伯斯和基爾這兩位斯卡·夢魘的有力部下表達了他們“友好的意願”。
伯斯很愉快地接受了他們交還的盟約書,也記下了他們“自願”派來撒謝爾的人數,斯卡·夢魘似乎將精力放在了今年的收成之上,作為族長的代言者,他向這些部落首領承諾,在離開之前,他們也會獲得來自撒謝爾及人類盟友的巨大善意。
這份承諾以他的年齡和身份而言顯得有些狂妄了,但可信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部落。在撒謝爾待的時日越長,這些部落首領就越能清晰地感覺到撒謝爾的異常之處,突然從神秘的人類盟友手中獲得了巨量財富並不能完全解釋他們的劇變,舉辦這樣一場參與競技人數過千,而觀看人數更是數倍於此的大會,並且承擔所有人的飲食與住宿,統治的部族人口越多的首領,越能理解其中的複雜和困難。不隻是有足夠的食物和工匠就夠了,本應隻有帝都才有應對類似場麵的經驗,作為帝國的中心,那些貴族和王族早就像人類一樣,培養了許多有才能的秩序管理者,通過這些頭腦之下的手與腳,他們的意誌才得以貫徹實施。然而一次帝位爭奪之戰至少在獸王臨終之前就要開始籌備,撒謝爾的慕撒大會自然不能與之相比,從應對戰爭,到獲得勝利後散發邀請,直至他們應約而來,慕撒大會即將結束,對來到這片土地上的獸人而言,這絕對是一次難以忘懷的慶典,在這個過程中,撒謝爾動用了多少人力?
並不多。
把狼人和他們的人類夥伴都算上,一些有空閒的落首領發現,比他們以為的數量要少得多。排除用於維持秩序的那部分之後更少。
在所有願意加入聯盟的部落首領中,也包括了豺族部落的女族長,而且不是靠後的次序,當天留在會議廳裡的部落首領之中就有她。在遞交盟約書的時候,她看向伯斯的眼神依舊陰沉。
伯斯對她低笑。
“無論你想的是什麼,事實絕無可能以你期望的方式實現。”
這位健壯的女性獸人恨恨地大步走開了。
結盟之事很快就傳遍了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包括戰俘營。俘虜獸人們的反應並不大,來參與慕撒大會的獸人卻有些躁動,因為同時傳開的,還有每個部落都要向撒謝爾贈送勇士和學徒的消息。這個消息有一個更堂皇的名頭,但獸人已經憑借傳統經驗作出了撒謝爾需要新血的判斷,河畔狼族的生活如果能維持目前所見的優渥,對許多獸人來說,如果部落必須這麼做,那對被選中的人來說這種交易可以說是劃算的,來到撒謝爾的獸人絕無弱者,但真正受到部落重視,擁有權力的人並不多。
在諸多部落之中,隻有撒希爾既不用再立盟約,也不用向撒謝爾輸送人口。兄弟之誓是有足夠說服力的理由,但沒有一個撒希爾人為此感到高興。
布拉蘭帶到撒謝爾的數百人,斯卡·夢魘已經不準備將他們還回去了。
從聚居地來觀看慕撒大會的狼人之中也有撒希爾的成員,所以洛德族長知道他們在這裡過得相當舒適愉快,雖然也掛念海邊的親屬家人,但他們會等待布拉蘭……和撒謝爾對他們的安排。因為他們所崇仰的血劍已經向他們透漏了斯卡和人類術師的下一步計劃,在他們回到部落的時候,一隊人類工匠也會隨他們一並前往撒希爾,帶去工具和技藝,並且建立起更大的,出產更多細鹽的鹽田。
然後他們將再度回到這裡,撒謝爾新建的城邦需要他們。這並非讓他們背棄部落,在人類可怕的能力之下,撒謝爾和撒希爾部落之間交通的方式將完全改變,兩年之內,他們再度從撒謝爾出發,清晨起行,在夕陽沉落之前就能夠見到海岸線,為此血劍布拉蘭將常駐撒謝爾。
洛德族長沉默地傾聽著這名年輕勇士興高采烈的描述,他本不是受洛德重視的部落成員,布拉蘭帶人前往撒謝爾的時候,洛德儘了自己的努力以避免部落的戰鬥力受到影響,他甚至認不出這也是撒希爾的孩子,雖然找來這名年輕人的親信說他的變化確實令人驚訝。這名年輕的狼人看起來仍然不健壯,卻也不能算瘦弱了,毛發泛著健康的光澤,被修剪得乾淨整齊,他甚至能夠在族長和他凶名在外的兒子麵前流暢地交談。
他的言語中充滿了對撒謝爾和人類的喜愛。
巴卡臉色鐵青地看著這名狼人離去,回到那個由人類和獸人組成的群體中。
“斯卡·夢魘……遠東術師……還有布拉蘭!”他低吼,“他們可曾記得撒希爾的主人是誰!”
撒希爾的其他狼人沉默地看著他。
“不是你,也不是我。”洛德慢慢地說,“是部落之心。”
這顆心的一部分在布拉蘭手中,另一部分現在仍然在他們手中,它還未動搖,卻即將麵臨動搖。
洛德族長猶豫著,遲疑著。
慕撒大會已近尾聲,收獲比賽比慕撒大會更早一步。
俘虜獸人們將堆積如山的土豆裝入編筐,快要滿筐的時候鋪上一把植株莖葉,壓上蓋子,然後一層又一層地壘到大車的平板上。牛車大隊從早到晚川流不息,將這些似乎永遠都在增加的薯塊送往山丘背後的車站。聚居地的加工場早已嚴陣以待,這些難以長久保存的食物將通過機械和手工加工成各種成品。
即使早已對產量有了具體估計,以聚居地和撒謝爾目前的人力狀況,要完成超過一千五百畝的馬鈴薯采收是有些困難的,戰俘營的獸人可以說是接近完美地幫助解決了這個問題。隻是得到了夥食,飲水和休息的保證,就沒有一名獸人認為這是對他們的盤剝。被選中參與慕撒大會的獸人陸陸續續地回到了俘虜營,他們的見聞和經曆成為艱苦的勞作後最大的話題,許多獸人都對他們描述的場麵十分向往,甚至有人幻想如果沒有加入這場戰爭,他們是否也有資格去見證那一夜的夢幻表演?
唯一能讓他們無差彆共享的煙火表演照亮了許多人在撒謝爾的記憶。
有人嘲笑這種幻想:“這是我們能夠選擇的嗎?”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獸皇征召讓許多獸人彆無選擇,但早知撒謝爾富庶如此,依舊沒有任何人能預見戰爭的完全逆轉,大多數獸人都會很願意遠來至此,屠戮一切。劫掠一切。包括這些給了他們食物,治療和關懷的人類。
又有人說道:“那些人類說這一次的收獲要結束了。”他問,“他們也會對我們進行最後的處置。沒有一個人能進入慕撒大會的前五名,我們都會變成撒謝爾和人類的奴隸嗎?”
所有人的人都沉默了,他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和雙腳,作為奴隸的話,他們這段時間的活乾得可真是不錯啊。
不需要再去領取鐵鍁和編筐的清晨在第二天就來臨了,每日集合的鳴鐘依舊,鐘聲在營地上空回蕩時,撒謝爾的狼人一間間草屋地巡視過去,所有的俘虜都趕了出來。於是他們意識到,那個時刻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