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1 / 2)

接到新的到訪者的消息的時候,斯卡正準備參加一場新的會議。

“鷹人?”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冷笑一聲,“有時間的時候,我會去見一見他們。”

他推開大門,來自不同分工的各級隊長正陸續到位落座,他走向長桌,在低頭看筆記本的藥師身旁坐下,片刻之後,雲深從另一扇門走入,身後的高大青年依舊如影隨形,看到斯卡,雲深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今天沒有人遲到,在通報了運動會的各項消耗,進行總體總結後,會議很快就進入了正題。首先是公布下一季度的生產目標和計劃,然後是具體的安排和一些人事變動,接下來就到了發言時間,各級負責人都已經明確了自己下一階段的任務,但之前工作中遇到的問題和即將開始的任務可能遇到的障礙都需要借此機會溝通。

以聚居地目前不管在哪個世界都堪稱奇葩的體係,在唯一而且是至高的控製者雲深的管理下,生產方麵的隊長們需要考慮的基本都是技術和上下遊協調問題,相比之下,兼任了相當部分民政工作的教育組彆要麵對的情況就顯得複雜多變得多,而在不久之後,他們將陸續接納數量接近甚至可能超過現有人數,而且毫無基礎,語言混雜的學徒們。要給這些人準備安排住所和飲食,引導他們適應聚居地的規則,還有製定課程隻是開始,想想之後的等等工作,一部分人不由自主地按住了額頭。

不過這一切多少都有前例和經驗,負擔雖重,卻不可能真的多麼沉重。除了少部分的狼人,沒有人對雲深吸納人口的決定有異議,他們現在缺人,缺乏的不是奴隸和苦工,而是掌握一定知識,能夠應用它們的“人”,在術師之下,這種人越多越好,越聰慧越好,無論他們是否來自遺族和山居部族,無論他們是狼人還是其他獸人。在聚居地的眾人眼中,外來者們學會他們的技藝,然後回頭對付他們的可能是有的,卻還不值得為此束縛手腳。奇跡總是很難重複,何況他們所經曆的奇跡全都來自於一個人。越是學習,越是投入自己所做的工作,越是理解術師的計劃,看著曾經做夢都無法想象的未來在麵前鋪展,他們就越了解自己是站在一個多麼驚人的□□上,身處的又是一種何等的事業。

他們已經擁有力量,並且將擁有更強大的力量。這種來自更進步的文明,通過團結的集體而產生的力量,不是任何一個落後的個體能夠竊取的,而他們的領導者仍在不斷前進。那些即將來到的不同部落的“學徒”們也許會回去,但不會是全部,即使最終回到了他們的部落,在經曆過聚居地的生活之後,他們和自己的族人也將完全不同。

他們要保證這一點。

會議結束後,雲深留下了教育組的一部分人進行更細致的討論,內容是下一步的思想教育。

作為一個生長於所謂“集權”國家,世界觀早已成熟的成年人,統一意識形態對雲深而言是非常自然,沒有任何必要去遲疑的選擇,尤其聚合在他身邊的是這樣一個複雜的群體,不同的語言和習俗,種族之間的差距也堪稱巨大,利益和武力能拉攏聯盟,卻不可能成就一個堅實的集體。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去有意識地引導什麼,生存危機迫在眉睫,他唯有竭儘所能去使用他能夠驅動的任何人力,而在這個不長也不短的過程中,遺族的人們協助他建立起了驚人的權威。這份權威至今沒有任何動搖,在明確自己的地位後,雲深卻不能任由這種權威繼續發展下去,變成以他為主的新信仰。

因為——

“這不是唯物主義。”他對範天瀾解釋道,“也不科學。”

教育組目前使用的初級和中級教材都是雲深編寫的,從遷徙的旅途開始到現在,他的日常工作中始終有一項固定的教學任務,即使偶然發生意外,也會在其他時間補回來,教學的內容不隻是農工數理化,也包括了許多教學和溝通技巧的交流。而他的學生們從字句緊跟,恨不得要把他的每句話都背下來,到能夠根據課堂情況自由發揮並成果宛然,經曆了許多次的應用和反饋過程,而經過雲深差不多是手把手的指導,他們的思考方式也漸漸向他靠攏。

初中級教學包括了現代小學六年級和一部分中學內容,不同於另一個世界,聚居地的性質使得教學內容非常傾向於實用,而他們也有相當多的實踐例子充實課程綱要,正是這種實用傾向,思想教育沒有單獨開課,而是和語文課程合並在了一起,在識字,學習語法和文體的過程中穿插集體主義和品德引導並不突兀和多餘,那些獸人部落的學徒來到之後,這種方式也不會有太大改變。

所以雲深要開的新課程不是對這些內容的加深和重複,而是另一門曾經有許多人認為毫無意義,甚至極其反感的學科。

《政治》。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雲深說,“對古代國家來說,祭祀和戰爭是最重要的事,戰爭在外維持國家的穩定和擴張,祭祀在內維護統治的正當性和延續性,延伸到現代,軍事力量和意識形態是所有政權的基礎。宗教和封建都有其存在的必然和合理,但農業社會發展到極致也無法對抗新生的工業文明,跳躍式發展的基礎是對客觀世界的認知已經從直觀抽象出規律,並以此改造了現實,新的生產關係決定了新的上層建築,也必然有新的意識形態。在滿足溫飽的基本要求後,我也許能夠作為一個文明的道標讓他們再追逐一段時間,但這種標的最終將被彆的追求所取代。”

雲深沉吟了一會,“‘人民’,每個人都是不同於他人的個體,當人聚合成群體時,他們就有了共性。人們為了解決生存的困境才集合起力量,在生存的壓力減緩乃至消失之後,鬆懈是必然的。避免痛苦是每一個人的本能,不僅避免身體上的,也避免精神上的壓力,艱苦奮鬥從來不是受人歡迎的口號,但我們必須有更長遠的目標。我們會有一個新的政權,決定它的存在壽命的,不是它擁有的技術和工廠的數量,而是維護和管理這個政權的組織。它需要嚴密科學的結構和強大的執行力,能夠與時俱進,自我更新,而身處這個組織之中的人需要知道‘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該做什麼’。”

他輕輕靠上椅背,對對麵的俊美青年微微一笑,“我知道的為此嘗試過的人最終都失敗了。”

但他仍然會去嘗試。這不是一種烏托邦理想,也不是冒險,在現代社會,無論在學校,企業還是軍隊,這都是任何一個合格以上的管理者都必然去致力實現的。

他所知的曆史上隻存在過這樣一個組織,“人民群眾的目標不一致就讓他們一致起來,人民群眾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就告訴他們應該要什麼,人民群眾不知道該怎麼反抗壓迫者那就告訴他們怎麼造反”。狂熱是可怕的,所有的狂熱都會終結,但狂熱的灰燼仍然構成了未來堅固的基石。

雲深已經讓許多不合時宜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目前來看還沒有什麼能阻止他繼續下去,而在麵對多種成分的人口混居的局麵時,對已有和即將發生的一些情況,有一種理論能熨平絕大多數的種族民族和宗教衝突。

教育組的年輕人們表示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斯卡和藥師也全程參與了這一次短會,在以某位黑發少女為首的年輕人們利落離去之後,斯卡看著在審視會議紀要的雲深。

他有一種十分,十分微妙的感覺,就像在聚居地活動室裡一種堆積木牌的遊戲中,擊垮那些聳立的堆型的第一塊木牌被推倒之前的那種感受。

而這種感覺他幾乎已經熟悉了……

將另一份會議紀要交給斯卡,在藥師非常自然地接過去之後,雲深說:“關於這次鷹人的來到……”他看向斯卡,“你有何打算?”

“如果是來代替某些人講和的,那毫無意義。”斯卡說,“若是他們想要再次開戰,那麼,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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