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唳叫穿透空氣,林梢之上傳來淩亂的拍擊聲,坐在林下的獸人迅速起身,攀上山石間清理出來的一小片平台,看著一頭灰色巨鷹歪斜著飛來,眾人慌忙避讓,在被鷹翅揮打激起的塵土和草葉中,一個瘦小的人影從鷹背上撲下,團著身體滾落地麵,直撞上一塊岩石才停下,巨鷹勉勉強強抓住了平台中央的粗大木架,撲拍著搖晃站穩,腦後頸羽微揚,轉頭對試圖靠近的一名獸人發出凶暴的叫聲。附近木架上的另外兩頭巨鷹看著它,發出了沙啞的嘲笑聲。
“獸神哪……”那名獸人在十數步外停下,看著鷹翅邊緣上仍在冒血的傷口,焦急地張著雙手,“可憐的艾爾……它差點就回不來了!”
“傷口是貫穿的。”又一名獸人走了過來,他聲音低沉地說,“你看到了什麼?還是你去挑釁了他們,斯提爾?”
跳到地麵的獸人咳嗽著爬起來,有人遞給他一皮袋水,他按著胸口,過了一會才喝下一口,“不,我並沒有……我隻是在觀察那些從撒謝爾離開的部落。”他艱難地說,“他們背後跟著撒謝爾的隊伍,是他們使用了武器,那種……薩滿們說過的,極度可怕的武器。”
這名獸人的身材極度矮小,簡直像一個孩子,麵孔卻已經屬於成年人,並且長著和其他同伴一樣的灰褐色羽狀毛發,這種油光水滑的羽發一直蔓生到他們的腦後,耳孔掩映其中,毫不起眼。他這樣的身形並不十分特彆,在這些獸人中,和他類似的還有數人,他們圍聚過來,緊張地看著他,而他痛苦地搖了搖頭,“太快了,我看到了他們的動作,但我沒有看見任何東西,什麼都沒有,隻有像刺栗在火中爆開的聲音,然後艾爾就受了傷,而我,甚至不知道艾爾是在那個聲音之前還是之後被擊中的……”
他的同伴隨著他的描述輕聲抽氣,聲音低沉的獸人看著不遠處仍然躁動不安的巨鷹,作為巨鷹一族這一代最好的獵手,艾爾從未受過這樣的傷,它甚至沒有經曆過一次真正的戰爭,因為帝國已經穩定了很長時間,而鷹人們始終小心謹慎,從不因無謂的爭端役使自己的共生種族。
何況自裂隙時代之後,他們本族生而有翼的神使越來越少……已經不值得為任何事令他們遭遇危險。
但這一次是拉塞爾達的大貴族一同向他們試壓,剛愎自用的帕德拉死了,他之前對鷹族不恰當的言行也隨著死亡一筆勾銷,在那些元老家族決定是再來一次戰爭還是講和之前——這些貴族們費了很大的力氣來讓自己和他人接受慘敗的事實,那些被釋放的薩滿們至今還被關在宮中,新皇暴跳如雷,苦修院一聲不吭,元老們遲遲不能決定是否要儘快召集帝國西境和北境的獸人大族。所以他們十分需要知道現在的撒謝爾到底有多少力量,尤其是與他們勾連的人類到底屬於什麼,這一次鷹人們再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們派出了一支隊伍,包括三頭巨鷹在內,日夜兼程趕來,卻不能確定撒謝爾如今對外來者如今是何種態度。他們在路途休息時也聽到了一些消息,關於撒謝爾如何逼迫部分參與過戰爭的部落,以一場不合時宜的慕撒大會的名義,讓那些部落不得不讓自己的首領帶著勇士去請求諒解。
巨鷹艾爾終於被安撫了下來,它的侍從們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附近的羽毛,在塗敷油膏時被它揮翅打飛了兩個,其中一名鷹人的胳膊撞到石塊上,骨頭在肉裡斷成了兩截。
在這段時間裡,艾爾的駕馭者也講述了他所見的一切,來到撒謝爾的部落比他們知道和想象的都更多,看那些向四方歸去的獸人騎隊,數量足以形成一支軍隊,雖然他們行伍整齊,人馬看起來都相當精神,但那支顯然屬於撒謝爾的持有奇異可怕武器的隊伍又隨行在後,讓這支鷹族的前驅小隊無法分清他們的目的。
如果被扣留了人質,那些部落不該有這樣的精神,如果撒謝爾不做什麼,他們又何必對這些部落尾隨監視?
因為那些武器和人類力量天賦者的傳聞,斯提爾不敢讓艾爾飛近撒謝爾的住地,卻仍然受到了攻擊,那也許意味著撒謝爾在戰爭之後擴大了他們的領地範圍。這是理所當然的發展,但這支隊伍現在麵臨著選擇。
“把他們帶過來。”首領說。
幾名形容狼狽的獸人被推到他的麵前,他們的草帽,草披和嵌鐵手杖都已被除去,隻有草鞋仍在腳上,這幾人傷勢方愈,毛發和臉色卻不見多麼糟糕,隻有從一種俘虜變成另一種俘虜之後的沮喪。他們不□□定地看著那名居高臨下的鷹人,對方身形高大,指爪粗壯銳利,俯視他們的視線冰冷無情。
“我有幾個問題。”那名首領說。
他沉吟片刻,然後問:“撒謝爾確已遷居?”
俘虜們對視了幾眼,“不,我們不知道。”他們這麼說。
“不知道?”一名身高正常的鷹人高聲問,“你們連這個都不知道?”
“是,是的。”一名俘虜說,“最初,在我們被驅使勞作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他們成群地趕著大車,在通往群丘的道路上看不到頭,那些皮帳都空了,我們被叫去拆開那些皮片和清洗它們,隻有很少的撒謝爾人在看守我們,但是很快地,一些撒謝爾人又回來了,還有人類,然後他們在那裡重新建造了新的房屋,非常多的房屋……”
“所以撒謝爾又回去了?”
“也許,可能……”那名回答的俘虜畏怯地說。
高聲說話的鷹人踏前一步,“難道你是個半瞎子,連獸人和人類都分不出來?”
“我們很快就被趕回去了,那些人類的看管非常嚴格……在營地裡隻能聽彆人說他們的見聞,但那也很少……”
即使這些可悲的俘虜所知甚少,鷹人們仍然從他們身上獲得了不少消息,但他們不確定這是否他們想要的。如這些俘虜所言,撒謝爾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無論是部落的遷移還是原住地的再建設,都是其他部落需要一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完成的事,而據說人類來到這片土地的時間並不太長,卻深刻參與了所有過程,他們甚至隻用了七天就建成了一座美麗而巨大的建築,並將它開放給眾多部落使用。這個不可思議的奇跡從斯提爾那得到了一定的證實,因為他在艾爾背上,很遠就見到了大河岸畔有極其特殊的閃亮的巨大方形造物。
如今慕撒大會已經結束,那些部落似乎已安然離去,他們也許能夠繞路去攔下一支,得到更多關於撒謝爾和人類的訊息,或者換一種做法……
告訴斯卡·夢魘,他們來了。
他們也許能夠進入撒謝爾,畢竟耳聞不如眼見,隻是前一支使者隊伍沒有一個人能夠返回強獸軍的帳前,鷹人們自保的能力顯然不比豪奢的獅族更強。
“但仍然值得一試。”首領說。
其餘鷹人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表達著自己意見。
首領回頭去看將頭埋在雙翅之間,用暗黃色的眼瞳怨恨地看著他們的巨鷹艾爾,“十萬大軍無法征服的,我們也不能與之對抗。對一位王者來說,任何對他領土的窺探都是無禮的小人行徑,將招致雷霆怒火,若是坦明來意,即使結果不如人意,責任也不應屬於恪守禮節的傳達者。”
“王者?”終於有人叫道,其餘鷹人難以置信地看向這位首領。
“在獸皇宮中的那位奪回他的勝利,掌握他的權力之前,在帝位爭奪之中乾掉所有競爭者,報複了虎族,並且擺脫所有追緝安然回歸的魔狼始終比他名正言順。而斯卡·夢魘的部屬在族長身處帝都之時麵對強敵大獲全勝,也證實他的統帥之力,其後戰績已無需多言。唯一的瑕疵是他與人類結盟。”首領說。
“也是致命的。”斯提爾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