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拉維亞卻覺得很有趣。
天氣已經不太適合在室外活動了,軍營的訓練項目已經根據季節進行了變更,不過跟墨拉維亞關係不大,他的顧問職責比較複雜,在修摩爾已經和斯卡到原住地的新廠區去參與工程的時候,他前兩天準確預報了這次的暴雪,此時正和雲深走在聚居地巨大的玻璃溫室裡,風雪在雙層玻璃外嘯叫,室內卻溫暖如春,處處綠意蔥蘢,培植架陣列成行,水聲汩汩從陶管中淌過,還有陣陣清美花香傳來,那是不知疲倦的白蓉花。
“你很謙虛,同時又高傲至極,如同你對權力的態度。”墨拉維亞說,“你並不想奴役他人,卻絕不容忍在你所見的土地上有第二種權力的形式。”
他含笑看向雲深。
“這是因為你固有的信念,”他問,“還是對過往經驗的深信不疑?”
一簇白蓉花簌簌地擦過雲深的肩膀,雲深側了一下頭,說:“作為對世界認知有限個人,我隻能通過學習和模仿成功的範例,來使自己的錯誤儘可能少一些。”
“為何不是入鄉隨俗,追求純粹個體力量的強大呢?”墨拉維亞問,“孱弱的軀體不僅限製你的行動,也限製你的壽命,即使人間諸多享樂對你缺少吸引力,難道你不想親眼見到自己所有的目標實現,將智慧的光輝遍灑世界,讓所有人仰望你的光輝?”
雲深笑了起來。
“你並非不能做到這一點。”墨拉維亞說,“隻是你從未想過?”
“我是個無神論者。”他說。
墨拉維亞那雙美麗的眼睛看著他。在不信仰這一點上,墨拉維亞也許比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生命都理直氣壯,畢竟比他更強大的力量幾乎是不存在的。
“不僅僅是不相信有全知全能者,”雲深說,“同樣地,我不相信,也並不願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但那與追求強大並不矛盾。”墨拉維亞說,無需渴求完美,強大本身就足夠完美。
雲深輕輕點了點頭,“但我的能力和見識實在有限,在還未準備足夠深厚的基礎之前,還不適合對這樣高級的領域進行探索。”
“高級?”
“一般人對事物的認知,一部分從經驗得來,一部分從學習得來。具體的現實和抽象的思維共同構成了完整的體驗。”雲深說,“以我陳舊的認知,時至今日,我開始和發展自己那個小小的工業體係的過程中,始終沒有受到特殊的觀測現象的乾擾,可以保留意見地先行假設,在經典物理領域,此方世界和彼方世界參照了相類的常數。在此之上,以未知概率發生在少數人身上的事例,那些特殊的通過人體顯現自然現象的能力,則是更深層的規律體現,那是非常值得探索的新領域。不過,如果將人體本身視如人類社會的發展一樣係統和運動的整體,未經曆低級階段的積累,高級階段的研究就很難得到有效的結果。”
墨拉維亞思索了一會,把某些名詞都過濾掉,然後才說道:“我相信你能夠做到。不過論及主次,即使到了那個階段,你追尋奧秘所要達到的目標,你為自己的追隨者指定的目標,也並非個體的強大,是否如此?”
“是的。”雲深說。
“比起自身,你更信任群體?”墨拉維亞問,“你相信他們的道德和意誌能如你所願?”
“世事無常,我其實不能保證任何事。”雲深說,“隻是,將人們自發聚集在一起,組織生產活動,發展和延續自身的本能在兩邊世界是同理的,從兩邊的曆史上看,發展的脈絡也大體一致,人類社會的組織程度總是向著越來越複雜,運用的能量也越來越強大的方向發展,這個過程往往曲折反複,有時倒退,有時又會縮短,倒退符合自然規律,跳躍和爆發也並非不合常理,但總的來說,無論哪個時代,集體的力量總是大於個體。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社會,有社會就有人的組織活動,所有文明的成果都是在集體勞動下實現的,個體的強大最終會變成集體的強大。”
墨拉維亞微微一笑。
“但在這裡,”他輕聲說,“你很有可能遭遇這些個體的對抗。”
“我相信我們的對手會有很多,這是好事。”雲深說。
雖然他們在路上說了一會話,到達溫室的另一端也沒花多少時間。他們走進這個與他處隔離的區域,在外間換了鞋子,套上罩衫和帽子,進行了仔細的清潔,然後才踏進內部。在外麵呼嘯的風雪之上,天色陰晦如夜,溫室裡補光燈明光熠熠,照亮每一個角落,使溫室有如夢中花園,這裡的光線溫室裡更強也更柔和,陰影在此地簡直無處隱藏,從牆壁到走廊,到在玻璃窗口後麵埋頭工作的每個人,單調而清潔的白色占據了絕大多數的空間,空氣裡有一種氣味,墨拉維亞敏感的嗅覺能夠輕易辨彆它們,不過遠不至於刺激他。
一扇門在他們麵前打開,更亮的燈光透出來,關上門之後,他們已經站在成排白色的架子之中,這是一個近乎純白的房間,白色的架子上整整齊齊排列著數不清的玻璃瓶子,瓶子的透明度很高,瓶底有些東西,在那些微白的物質上麵,有一星星小小的,非常幼嫩的鮮綠色。
“術師。”一名黑發青年穿過房間向他們走來,“閣下。”
“這些就是你們為部落準備的東西?”墨拉維亞問。
“是的,閣下。”深林說。
作者有話要說: ……心驚膽戰地偷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