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 醞釀已久(2 / 2)

“除非我死了,才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年輕的狼人大步走進來,解開皮袋,肩上披風也甩到一邊,兩名狼人則守在門口,“父親!你們怎麼能這麼做?!你們竟然敢驅逐我們最大的依靠?”

納紋族長閉了閉眼,“你還很年輕,謝拉。”

“‘年紀不會給人智慧,隻會讓人謹慎’,你們明白你們在做什麼嗎?”謝拉激動地來到他麵前,“我知道有人已經無藥可救,但是父親,為什麼您也和他們一樣,為什麼連我們的部落也要加入進去?”

“難道我們還能和他們分開嗎?”納紋說,“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我們就是一體的。”

謝拉猛地揮手,“因為您——您放棄了權力!”他追問,“您為什麼會放棄權力,在他們已經選擇了您,甚至直接交到您手上之後?您曾經是最願意接受變化的,為什麼在這短短的三年時間裡,在我們已經完全接受了那些人之後,您卻變了?您變成了這樣,難道不知道這就是背叛?我們已經從人類那兒得到了足夠多的好處,為什麼你們還不滿足!”

納紋歎了口氣,“不滿足的不是我們,是他們。”

謝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納紋族長走到門邊,左右張望了一會,才回到屋內,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們還沒走遠,我會為你們換一些馬,你們可以追的上的。”

“父親!”

“最遲日落,阿茲城的人就會來了。”納紋看著他說。

不僅謝拉抽了一口氣,連門口的兩名年輕人也變了臉色。

“父親……”謝拉反而平靜了下來,“我不會走。”

納紋搖了搖頭,剛說了一個字,謝拉就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我的部落,這是我的家,我不能容忍彆人占有它,尤其是我的敵人!”

“所以你更不應該留在這裡。”有人說。

屋子裡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一齊看向窗戶,兩隻手攀在窗框上,接著兩隻尖耳朵從窗欞邊冒了出來,然後是腦袋和肩膀,謝拉走過去,瞪著他的姐姐。莉亞對他的臉色毫不在乎,拉比大娘在下麵把三角梯收了起來,然後噔噔噔地從後麵的扶梯走上來,謝拉覺得整個房間都在震動。

她來到房間裡的時候,男人們變得像啞巴一樣。

“你們怎麼不說話啦?”拉比大娘問。

納紋彆過頭去,兩名年輕人都有點不自在,莉亞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謝拉身上,謝拉沒有看她,他強硬地看著拉比大娘,“先和莉亞走開一下,好嗎?”

“哦呀,去當了兩年工人,看起來真是像那樣一回事了啊?”拉比說,但她的語氣算得上是柔和的,她的神色也是柔和的,“可是剛才我已經在牆角下都聽見啦。”

“我們不能把你們扯進來,”謝拉說,“戰鬥不是女人的事。”

“好女人確實不應該打打殺殺,可是那是男人靠得住的時候。”拉比說,“納紋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南瓜,滿肚子子兒,可是你不把他豎起來推一把,他是不會動的。他不想跟你說話,是因為你還不太靠得住,他也沒什麼臉跟你說他一步步做錯的那些事,他現在隻想你們快點動起來,去追上那些被趕走的,真正有力量的人,好去把他們的力量借過來。”

謝拉吃了一驚,他猛地轉頭看向納紋族長,後者深深歎了一口氣。

“你們太年輕了。”他說,“伯斯那樣的人才是好手,你去找到他,他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我會去問他,但不是現在!我還是不明白!”謝拉說,“為什麼你們要趕走伯斯,又為什麼要我去把他找回來?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父親想要一座術師統治下的隻屬於獸人的城市。”莉亞說,“他搞砸了。”

謝拉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在鐵路工地上接受訓練,加入工作的時候,這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莉亞平靜地說,“術師派來的隊伍做了很多事,他們實現了當初說過的幾乎所有諾言,不過,他們也把我們的部落肢解了,他們把田地和建築分成一份一份的,指給不同的人,工作也分成一份一份的,最後計算報酬的時候同樣是一份一份的……”

謝拉忍無可忍:“這不是應當的嗎?”

“當然,這當然是應當的。所以我們的族人很快就學會了算數,誰給他們分配好處,他們就相信誰,隻為能得到更多的好處,他們什麼地方都可以去。”莉亞說,謝拉向她走了一步,她無懼地看著他。

“他們和人類一起架橋開路,把鐵車通過的部落都建設得像城市,而他們的家鄉坎拉爾在出賣了勞力後,就必須打開大門,讓彆人幫助他們建設自己的家園,還要出賣土地上的產出,好換取工具之類他們需要的東西。我們可以看到鐵道通達後的這半年,那個豹族部落發展得多麼迅速,而聽說在海邊的鹽城,每隔十日就有大船出海,輸出成船的貨物,然後運回同樣滿船的人,而在他們的家園,一座抵抗人類的要塞已經在我們眼皮底下建了起來。你還需要知道什麼?”

謝拉的臉頰繃出了肌肉的形狀,在爭端發生之前,拉比大娘一步插到了兩人中間,兩個年輕人隻是被她擦過,就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兩步。

“你們總是不懂好好說話。”她沉聲說,“這也不是小孩子吵架的時候,彆把你弟弟當做傻瓜,也彆把你姐姐當做壞人,你們可是同一天從同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她又不滿地看了納紋一眼,“現在城裡亂糟糟的,伯斯他們走了,也把規矩帶走了,說不準那些阿茲城的家夥來了反而是好事,但我也跟某些人一樣,不願意他們來我家裡做客。這座城也有我辛辛苦苦的一份力,我要讓那些想賣掉它和想拿拳頭買下它的人都知道點厲害,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們至少要有一個人回去!”

她看著謝拉,厲聲道:“回你們的隊伍,你們的工兵營裡去!去通知那裡所有的部落人,有人驅逐了我們的恩人,出賣了我們的家園,而我們要把這些混蛋都乾掉!”

謝拉不由自主地問:“你們要怎麼做?”

“如果你留下來,你就會見到。”拉比大娘說,“現在,馬上決定!”

又一名騎手衝出城門,看方向是緊追車隊而去,這讓一直注意著這裡的眼睛緊張起來。但他們等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日頭過午,直到日光西斜,直到他們的斥候安然歸來,告訴他們白色狼人率領的車隊沒有任何回轉的跡象。

不出意料,他們帶著那麼多東西,數量也算不上特彆多,還跟這座城裡的人鬨翻了,可是今天早上那一擊確實嚇人。他們領頭的幾個百夫長裡膽子最大,仇恨最深的就屬狼人,可他在那之後也閉上了嘴,不再說跟那些法術麵對麵的話。融融的暮色籠罩著曠野,兩人高的城垛背後換了一批人上來,這批人顯得很焦躁。

焦躁才是對的。

哨音在四野響起,一聲接一聲,一聲急過一聲,城垛上亮起了好多燈,上麵的守城人從木牆後麵探出了半個身,一支羽箭破空襲來,釘在牆縫中。他們嚇得立即縮了回去。

一個又一個的暗影出現在田野中,寬大和結著厚繭的腳掌跨過水渠,踩過還未收獲的作業,沿著一道道的田壟彙聚起來,像波浪一樣朝坎拉爾城湧來,隻有零零星星幾支箭亂射,城牆上已經一個人的身影都見不到了,夕陽正在沉沒,粗野狂暴的叫喊聲響徹天空,白日時這座城看起來嶄新而安穩,如今就仿佛河中孤島,被一浪浪拍擊著。

叫罵和詛咒從城門傳到城尾,一些箭支從牆外拋射到了城中,許多戶人家家裡亮起了驚慌的燈火,也有許多人家家裡一片漆黑,悄無聲息,部落首領和長老勉強維持了在會議室討論的習慣,他們爭吵得極其激烈,然後就打了起來,椅子被扔到牆上砸成碎塊,桌子也被掀倒在地,納紋族長情急之下從窗戶翻了出去,有人抓住他的一隻腳,他一蹬留下了靴子,莉亞用極大的力氣把窗戶關上,要追上來的豹族長老鼻頭噴血地向後仰倒。

他們跑過廣場,轉了幾個彎,穿過兩間房屋間的空地,來到大街上。這裡已經聚集起了一些人,拉比大娘和一名狼人在分發弩機,莉亞朝那名狼人走過去,拉比大娘給納紋指了個方向,“你老婆在那兒呢,跟她一塊裝沙子去吧。”

隻有大腿粗的撞木撞了不到五下,城門就打開了一條縫隙,晃動的風燈照出向內退走的獸人背影,進攻的獸人合力推開大門,坎拉爾城的內觀展現在他們麵前,就像一個甜美的果實剝去了外衣,大道筆直平坦,四通八達,建築如同木盒,高低錯落,狂喜的侵略者喘著粗氣站在廣場般的路口,左右四望,帶著熟糧甜蜜氣味的夜風吹到他們臉上,他們的同伴不斷壓上來,忽然有人一聲叫喊,他們猛然回神,由百夫長們帶領著,向著離他們最近的建築,向著大道兩邊,向著記憶中財富最集中的城中央撲去。在這仿佛無數的亂流中,兩名百夫長的身邊有人一邊小跑著跟隨他們,一邊急促地聲說:“是的,就在那兒,他們一家都是麻煩……有個撒謝爾狼人還在這兒,最好把所有的狼人都殺掉……他們存放農具的地方在這兒,我們已經把門鎖上了,不然就會拿來當做武器……對了,這裡還存放著油和糖……對的,看管鑰匙的是個臭婆娘,她最是該死……哦不!”

拿著皮張地圖的狼人百夫長突然停下腳步,抬起頭,他身邊的獸人驚叫出聲,“這是怎麼回事?”

前路一片燈火通明,原本毫無阻礙的大道被木板,沙袋和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玩意堵住了,一些人從木板上露出頭來,一些閃爍著金屬光芒的武器對準了他們。

一個渾厚有力的女人的聲音說:“要麼滾,要麼死。”

“就是她!”那名獸人說,伸手指向她,“這就是那個女人——”

這是他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一支羽箭深深紮進了他的眼窩,他仍伸著那隻手,向後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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