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 侵蝕(2 / 2)

因為那些教導他們的人是真的希望他們能夠學到東西,他們或嚴厲,或溫情,但都十分耐心,並且擅長引起年輕人的興趣,將他們活潑的精神投入到眼前的事情中去。學生一天有一半的時間在勞作,勞工一天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學習,在術師控製的領域中,學習和勞動之間的界限有時候十分模糊,人們將他們學到的技藝在勞作中應用,又通過勞作加深他們在課堂對知識的認知。

於是他們的進步一日千裡。年輕人們在工業城裡學習到了許多東西,隻要打好語言文字和數學的基礎,他們就能夠學習任何他們想要掌握的技藝,無論是種植、燒窯、煉鐵還是戰鬥,雖然工業城不會將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向他們展示——這是明明白白寫在契約內的,但不管騎術還是使用普通武器的擊殺術,或者赤手空拳的搏擊術,工業城的師長都向這些學生傾囊相授,並且無分他們的學生是男是女,是族長的兒子還是奴隸的後代。

隻要不是腦子有點毛病,所有人都應該知道這些可以無償獲得的技藝在彆處的價值。他們確信工業城的教導者並無多少保留,在這座城裡獲得這些寶貴知識太過容易,感受到自己頭腦和肢體一樣不斷充實強壯後,他們甚至有種過往歲月竟然都是虛度的失落。

而這種失落在工業城有心的引導下,進一步變成了對他們出身的部落不能如坎拉爾那般得到工業城直接扶助的難過。

因此,這些年輕人一邊沉迷於工業城提供給他們的珍貴至極的學習環境,一邊渴望回到部落,用自己習得的能力改變親友們艱難的生活。每當假期開始,年輕人們便成群結隊地背著沉重的包裹離開城市,走下火車,登上馬匹,回到家園。他們帶回去各種各樣的工業城產品,它們全都來自於他們雙手的創造,他們將這些物品慷慨地贈送給家人和其他部落成員,向人們展現自己學習得到的技藝,積極地在部落宣揚工業城的智慧、文明以及偉大。

即使他們的家人和部落成員質疑他們的話語和經曆,他們也很少為此生氣,反而對這些疑問有種近於憐憫的理解——天上怎麼憑空會掉下蜜雨呢?人們想要過上好的生活,隻有靠正確地勞動這唯一的道路去實現。若非術師從天而降,人們不知道要過多少年才能找到這條光明大道,反而認為占有和掠奪才是真理,誰的力量大誰就能決定命運。倘若用力量說話是對的,為何獸人們追逐力量追逐了無數歲月,卻始終未能建立起一個像工業城這般強大的城市,為何聯盟這薄弱的契約立下不過數年,它的建設者便已遠涉帝國之外,在外麵的世界引起了好大的風雨呢?

於是部落人不可思議地發現,工業城那“愚蠢”的做法,反而讓大多數年輕人在短短的幾個月裡變成了人類術師的信徒。雖然許多的部落人並不願接受這些孩子迷了心智一般般完全站在工業城那方的吹噓,可他們也很難反駁這些確實是出於事實的道理。就算不太滿意那些工業城的教導者給年輕人傳授了一些軟弱的東西,仍也改變不了有許多人非常想要將他們的親人和他們自己送到工業城去。因為部落人既不能拒絕年輕人從工業城帶回來的種種好處,也不能裝作看不到這些年輕人在身體和精神上好的變化。

工業城給了生活在城市中和各處工地上的所有人以充足豐美的食物,寬敞舒適的住所和安定平穩的生活,人們除了眼前的學習和勞作,不需要擔憂任何事情;雖然他們在學習和勞作中不免要同他人比較競爭,但這種競爭既不會降低他們的待遇,又很少破壞他們和他人之間的關係;出眾的人會得到許多獎勵,失落的人則會受到那些教導者更多的照顧和幫助;矛盾總能得到比較合適的調停,沒有人輕視、欺淩和蒙騙這些不屬於工業城的部落人,他們生活在一種算得上友愛的環境之中,就連暴躁的人也會在其中慢慢軟化自己的尖刺。

許多年輕人向他們的同伴袒露自己愛上這座城市的理由,是因為他們在這裡得到了在自己的部落和自己的家庭中都不曾有過的尊重和親密。他們同自己的教導者,也同學習和工作中的夥伴建立起了真摯的情感關係,並通過這些連接中得到了極大的心靈滋養。他們很快地就能同他人熟練合作了。而當這些年輕人帶著強壯的身體和充實的精神回到部落,並自然而然地團結行事時,他們的力量就為他們帶來了權力。

因為假期作業的要求和他們自己的願望,這些受到工業城關照的年輕人每次回到部落都會帶來一些小小的改變。他們建造蓄水池,修葺房屋,給年老的和殘疾的人送去自己的捕獵所得,開墾田地,為他們播下種子,還幫助母親們照顧她們不省心的孩子,如此等等。雖然不是每一件事都乾的恰到好處,有時候他們費了力氣卻沒有獲得想要的結果,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也享受到了這些年輕人被工業城轉化的成果。

甚至因為這些受過人類教導的年輕人,許多部落之間的關係都變得和緩了許多。部落裡的人們漸漸放下了對術師統領的那些人類的戒備心,也遺忘了許多人過去曾為奴隸——術師的追隨者這個身份已經完全覆蓋了那些曾經。除了最頑固的那些老人,幾乎所有同工業城產生了關聯的部落人都已經相信術師確實具有近神的智慧和力量,隻有他才不需要通過掠奪和奴役他人來得到財富,也不需要用威嚇和屠殺來確立權威,並且唯有他能兼顧人類和獸人的利益,將那些受苦的人真正解救出來。

人們能夠想象撒謝爾的狼人消失了會如何,卻已經不能想象如果術師不曾存在會怎麼樣。

就這樣,術師通過年輕的獸人影響了那些還未受他直接統治的部落,而部落的首領卻在很長一段時間隻看到了眼前的好處。在貪婪地向工業城索取的同時,他們輕視人類對部落過於周到的照顧,認為是因為這麼多的部落加入聯盟,讓獸人的人口占據了多數,才使得那位術師為代表的少數人類不得不通過討好和安撫來確定他們在聯盟中的地位,更有目光短淺的族長妄想過什麼時候將那些能乾又性情溫和的人類重新變成奴隸——這個蠢貨現在已經不是族長了。因為他的好兒子酒後大鬨課堂,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所以灰狼基爾帶著一整隊狼人騎兵衝進了他的部落,不僅將他的族長大帳付之一炬,還把他的衣裳剝掉,毛發剃得一乾二淨,在旗杆上吊了整整一天。當他被吊在旗杆上的時候,那些狼人在下麵一頭又一頭地宰殺牲畜——仍然是屬於這位族長的財富,開了一個強迫整個部落成員,包括那些剛剛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部落勇士來參與的盛大宴會。

曾經首領們以為狼人替人類出頭是為了維護聯盟的尊嚴,雖然早有種種跡象說明事實不同於他們的想象,但這些首領仍然選擇了相信這種錯覺,好像如果他們都這麼認為了,撒謝爾和撒希爾的狼人就能明白他們應該站在哪一邊,斯卡·夢魘也能順應他們的期望,將聯盟的權力從那位術師手中奪取過來,停止工業城對部落的侵蝕,讓他們擺脫人類的控製。

狼人們對此有不同的意見。

“做什麼夢呢。”莫納說。

“他們不做夢還能乾什麼呢?”灰狼基爾說,“乾娘嗎?”

會議室裡的狼人們發出了哄笑,“那他們就得去挖墳啦!”對這些以種種方式抗拒著時代變化的部落首領,他們嘲笑得毫不客氣,畢竟作為工業城的主要執法力量和聯盟巡邏隊的主力,他們每個人掌握的黑材料也許比族長們的老婆還要多。伯斯雖然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笑的笑話,也受會議室裡愉快的氣氛感染,決定讓他們再熱鬨一會才繼續下一個話題,然後一縷帶著清淡香氣的長發垂到了他的肩上。

伯斯的笑容僵了一下。

“……維爾斯。”

高挑的女性坐到了他的身邊,她今天穿的常服剪裁很合體,伯斯再次控製住自己往旁邊挪的想法。她發出一聲輕笑,伯斯當做沒聽到。莫納和另外一名狼人把維爾斯帶來的資料和表格發到在座每一個人的麵前,談笑聲漸漸降低了,人們將注意力放到了這些資料和表格上。

“差不多是時候了。”伯斯說。

他對會議室裡這些年輕狼人們說:“該輪到我們好好想想,我們要給這個國家一個什麼樣的未來了。”

粗俗的調笑消失了,年輕人們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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