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演習(2 / 2)

“就像我們自己一樣,習慣了現在這種生活,就幾乎沒有人想回到過去了。”奧比斯的代表說。

“但改變這一切的並不隻是因為技術的應用和生活資料的豐富。”新瑪希城的代表說,“技術和物資當然很重要,卻不是最重要的。人們通過新城市的建設認識到,貴族的統治不是必須的,他們可以有彆的選擇,這種選擇要求人們把力量集中到一起,發揮他們從未想象過的作用。”

“就像鐵粉集中到磁石上,人們改變自己生存的位置的同時,也在改變自己的思想。”兩名代表說,“這就是我們將在這場報告會上說的內容。”

塔克拉沉默了一會兒。

“很好。”他說,“這樣的話,我們就越來越期待我們發揮作用的那一天了。”

秋陽映照下的原野,北麵吹來的風拂過金綠色的大片牧草,像吹過一個沙沙作響的巨大湖泊,在幾乎囊括了一般人的視野所及的巨大範圍內,一個超出常規戰爭常識的炮兵陣地展開了。

沉重的車輪在大地留下了戰爭群獸的足跡,在足跡的儘頭,鋼鐵支架深深埋進地裡,蹲坐的鋼鐵巨獸旁,穿著灰綠棉布服裝的訓練營學員臂膀肌肉鼓起,大力搖動著機械臂,在他們的操作下,粗壯的炮管以一種緩慢而充滿威脅感的姿態抬起頭來,將深淵般的洞口斜指向大地的另一麵。

在常人視野的儘頭外,一個粗糙而廣大的臨時工程鋪展在一片高地上,雖然隻是用石頭土塊和樹木圍成了一些方塊樣的圖案,非常簡陋,沒有一個角落能稱得上建築的東西,但它真的很大,幾乎有一座常規意義上的城市那麼大,也許在平地上看不出什麼特殊之處,但是如果有人能從天空的角度看一下的話,會發現這些不規則圖形同幾乎能同某個台地上的城市格局完全對應。

溫暖的陽光從天上灑落下來,落在群鷹光亮的羽毛上,矯健的猛禽在高空沉默地盤旋,金色的眼眸如獵物般注視著大地上的鋼鐵和依附著鋼鐵的人類。一些人發現了它們,也許有一些交談,但沒有任何看得見的行動。

陣地的邊緣,有人朝著它們舉起了□□,不過一會兒就放下了。觀察位上,塔克拉說:“觀眾當然應該多點兒,‘演習’,怎麼能隻演給我們自己看呢?”

他抬起了頭,看向天上的鷹群,視線籠罩了其中之一,秋日下,他的眼眸幾乎是完全的金色,在這個距離上,他應該隻能看到這頭猛禽軀體的輪廓,但這雙金色的眼睛卻仿佛直接對上了這頭雄鷹警覺的雙瞳,並深深刻印到了它的腦子裡,導致它飛翔的姿勢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巨鷹揮拍著翅膀,盤旋的半徑卻越來越小,並且腦袋總朝著一個方向,就算飛遠也扭曲著身體。

他看著它,那目光如一道鎖鏈,令它不能逃離。

然後這頭鷹就從天上掉了下來。它僵著翅膀掉到了一半,才像是想起了飛行的本能一般掙紮起來,驚恐的嚦鳴穿透空氣,直到塔克拉將視線投向遠方,它才終於克服重力,重新爬上天空。而在它狼狽的姿勢背後,是一個幾乎同樣狼狽的獸人。

“他能看見我!”他驚恐地說。

“他看到了你的鷹?”有人問。

“不……”喘著氣的鷹人說,“他看到的是‘我’,他看到了我!那是一雙魔眼!”

“一種沒見過的力量天賦。”薩滿說。

“既然在那名術師麾下,自然會有點力量。”紅色毛發的狐族宰相說,“這是一雙‘千裡眼’,還是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想要明白,就同他戰鬥一次。”薩滿說。

“可是如果不知道他的天賦底細,我們如何保證一定能殺了他呢?”一名黑色的豹人說,“這個人類小子能在那個位置命令人,是他們掌管軍隊的大人物吧?如果能殺掉他,哪怕死了也值。”

“對一個至少是千夫長的頭領下手,這是要挑起王庭同這個怪物聯盟的戰爭嗎?”一名銀狐族人低聲說,“我們隻是來看看他們所說的‘演習’是什麼東西,他們既然要同我們顯示自己的力量,怎麼可能不有所準備呢?”

“但我們已經越過了他們所說的界限,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黑色豹人說,“這兒什麼都沒有,沒有人,沒有馬,就是一些石頭樹枝,算什麼戰場?連鷹都飛了那麼遠。是不是他們把線劃在了哪兒,就說這裡所有的地方都是他們的地盤了?”

“他們用不著這麼做。”銀色狐人說,“阿茲城毀掉以後,附近所有的部落都要歸順他們,雖然這些部落得到的契約是同坎拉爾而不是同怪物聯盟的,但那時候起就沒人把這兒的土地當做是王庭的了。”

他越說到後麵聲音越低,但關於阿茲城的那句話還是刺痛了狐族宰相。他回頭看了那名狐族一眼,後者順服地低下頭,不同他視線相對。野心勃勃,但是個廢物。宰相在心裡哼了一聲,走向前去,將這些碎嘴的臣屬留在身後。

長風吹過搖曳的林木,落葉如雨,風驅趕著蜷曲的乾燥落葉在幾近乾涸的河床中翻滾,細細的水流從堆積的落葉下滲出來,連嗚咽聲都沒有,獸人的臨時營地建在這條曲折的河道儘頭,以能用鷹眼觀察的鷹人為中心,精乾的獸人們營地的空地上低聲討論著,宰相離開的時候,沒有人不懂事地跟上去,他一直走到營地的邊緣,有兩個人站在一塊大石邊看著遠方。

星星點點的陽光透過樹蔭落在他們的肩上,飄飛的紅色落葉中,滿身玻璃珠寶的狐族女子轉過頭來。

“宰相。”她說。

“王後。”宰相說。

他走到他們身邊,和王後一起看向鐵塔般立在崖邊,頭頂幾乎碰到樹梢,皮膚黝黑,筋肉結塊的虎族。雖然獸人從不用那些人類的繁瑣冠冕,但幾乎沒有人認不出獸人現任的王。

“王。”他低聲說。

王沒有回應他,甚至沒有給他一個眼神,那張粗糙的麵孔隻是看著遙遠的天際。宰相安靜地站在離這位王一步之遙的地方,無形的恐怖壓迫著他的呼吸,不僅僅是外表看起來猶如怪物,獸王確實有生撕虎豹的力量,並且不止一次地將那些敢於反抗他的獸人撕成屍塊,連宰相都不能保證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這是一個少見的強大的王,但——

也是一位從未有過這般屈辱的王。

他空有一身無窮之力,卻仍然要看著人類切割他的土地,分裂他的子民,並且還要看著那些叛徒將要毀滅這個國家的人類帶到他麵前,說——

希望王庭不要盲目選擇戰爭。那後果對他們是不利的。

所有在那的獸人都抽了一口氣。

這是何等的傲慢!

麵對如此傲慢的敵人,常年處於無法言喻的痛楚之中的獸王自然怒不可遏,他當即怒吼出聲,從積著血垢的王座站起,揮爪撲向這群極度狂妄的使者,在又一次屠戮即將發生時,那些後退著的聯盟使者中,有人將什麼東西扔到了他們同獸王之間,那個小而脆弱的容器碎裂的聲音幾乎聽不到,從中逸散的東西卻在下一刻升揚起來,如飄舞的細紗一般包裹住獸王,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中將他燃成了一根龐大的火炬。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簡直不知如何應對,獸王的嘶吼慘叫不似人聲,在那如血的火焰之中,他的軀體也在發生可怖的變化,他好像融化了,一些可怕的東西衝破了皮膚,生長出來,將他變成了一種噩夢都想象不出來的東西,站在前列的獸人貴族在本能的恐懼下連連後退,驚叫聲響徹大殿,侍衛從通道和大門中衝進來,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立當場,很快有人想到了要先將聯盟的使者抓起來,但迎接他們的是王後的尖叫。

這些膽大包天的人挾持了王後,結成了一個不易擊破的陣型,用王後的性命脅迫所有人都不能動,既不能攻擊他們,也不能接近地上正在翻滾的……怪物。

聯盟的使者同大殿上的眾人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苦修院的大薩滿匆匆趕來,這個時候,獸王身上的火已經快要燒儘了,那夢魘般的扭曲形體變成了一灘在地上蠕動的紅色泥沼,然後,同樣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灘血沼之中冒出了一個虎人的腦袋,他像真正陷入沼澤的人一樣掙紮著,拚儘全力從中脫身,當這個爬出來的人抬起他狼狽的麵孔,人們認出了這張臉。

他是獸王。

但又不是獸王——不是那個經過了苦修院的秘密儀式,像一把王座上的活武器的獸王,而是最初那名虎族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