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 見證(2 / 2)

無論這支隊伍成員對獸王的尊崇是否發自真心,這都是讓人很難忍受的,可是他們越是對此感到憤怒,就越是感受到自己的無力。數年前的那場大敗之後,獸人帝國最有力量和智慧的那些人沒有團結起來,在最短的時間內集合整個帝國的力量將那名“術師”建立的聯盟消滅在萌芽,以至今日無法洗刷的恥辱。

一旦讓這些怪物站穩腳跟,懊悔就沒有任何用了。

如果說有什麼能稍微帶來一點安慰,大概是通過叫做“報紙”和“收音機”的玩意,得知獸人國度之外的人類遇到這些怪物時比他們還輕蔑和貪婪,察覺到威脅後作出的反應也比他們愚蠢一百倍吧。至少在這些怪物的發源地,那個叫“工業城”的地方,獸人無論在地位還是人口上都同人類相當。雖然這一點優越幾乎同他們北方無關,甚至他們同那些被“開拓者”驅逐的人類貴族一樣,認為是這個怪物聯盟奪走了他們的土地、榮光和子民,可是……

……可是對獸人來說,至強者本應得到一切。榮譽、土地和忠誠都會屬於強者。

那位術師是如此地強大,連斯卡·夢魘那般的人物都心甘情願服從他,聽從他的教導,即使他是一個人類……但人們知道,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他隻是在外表上看起來同這裡的人類極其相似。隻有這個在本質上就不同於常人的怪物能建立這樣一個工業聯盟,所有凡人對抗的手段在它麵前都孱弱無力。

四年前,這個初生的聯盟以少勝多,不到一日就完全消滅了一支數以萬計的獸人大軍,坎拉爾城建立之後,他們又用一支不到三百人的騎兵牢牢守住了這個防衛帶。

現在,他們要用虛演一場戰爭的方式來彰顯他們的力量。

聯盟究竟有多強大?

他們越過警戒線,發現了這張毫無掩飾地表明演示目的的地圖,並在它附近紮下了營地。他們能在這裡看到這些怪物的真實力量嗎?

銀色狐族提著一個木匣走到這沉默的三人背後,輕輕地說:“時間要到了。”

他將被豐厚毛皮包裹的鐘麵轉向他們,細長的金屬指針邁著嚓嚓的腳步,穩定而不可抗拒地接近那既定的目標。

營地裡的獸人都站了起來,看向前方,隻有鷹人仍在坐著維持穩定的視野,同時低聲同自己的夥伴播報。

“沒有大的動靜,車沒有動,人也沒有動……”“啊,有人在揮旗,是紅色的,所有的旗幟都是紅的……鐵車邊的人動起來了,他們從旁邊的箱子裡搬東西……?”“沒有,沒有騎兵,馬都留在原地,不多……數目?數目是……啊!”鷹人發出一聲驚叫,雙眼因為強烈的刺激流出眼淚。

“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

鷹人捂著眼睛,聲音急促:“好大的聲音!像雷聲一樣!那些鐵車冒煙了!地上有東西飛了起來,很快!很高!鷹追不上!”

“飛起來的是什麼?”

“它們很大嗎?飛向哪裡?”

“我不知道飛起來的是什麼!好像不是很大,沒有鷹那麼大……飛的方向是……我們這邊?”鷹人緊閉著眼睛,汗水從他的毛發一直流到下巴,“唔,鐵車又響了,這次的煙也很大,但沒有冒火……不是著火,那些人還在從木箱裡拿東西,看清了,是一些金屬的圓柱子,他們要把這些短柱放進鐵車的後門……可能鐵車像一個投石機,把這些鐵柱投出去,可是他們怎麼能投那麼高,那麼遠……?”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然後鷹人抬起了頭,他沒有睜開眼睛,用麵孔追尋著方向。

“什麼聲音?”他問。

在浪濤般的風聲中,尖利的呼嘯自遠及近,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劃破了天空,這是從未聽過,卻能初次就直接將人們的心臟吊起的聲音,如同聲嘶力竭的警告,並且一道接著一道,所有的獸人都本能地抓住了手中和身上的武器,左右上下地張望著,搜尋著,視力最好的人勉強分辨出了遠方飛來的一排細小的黑點,甚至還未能完全同鷹人方才的描述聯係起來,它們落地了。

首先是十數道一閃而過的火光,然後雷霆的重錘就砸到了大地之上,似乎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跳了起來,駭人巨響像一塊鐵砧撞到獸人靈敏的耳膜上,震得他們腦袋嗡嗡作響,灰白的煙霧和無數土石在火光中炸開蒸騰,但比煙霧擴散得更快的是一圈又一圈的衝擊波,急速向四麵擴散的能量像剝皮一樣掀飛了落點周圍的所有植被,被撕碎的樹枝草葉混雜著泥土石塊,化為褐色的狂風席卷大地,清晰的能量波紋向著這座山坡傳遞,營地裡的獸人們捂著腦袋,或者站立不穩,或者隻是憑著本能低下了身體,然後便被來自前方的強勁衝擊拍倒在地,連體重驚人的獸王都要緊緊抓住身邊的石中樹,深深紮入土壤和岩石中的頑強根係顫抖著,發出危險的嘎吱聲,王妃死死抱著他的胳膊,連驚叫都叫不出來,在枝葉的折裂聲中,狐族宰相趴伏在地上,雙手緊護頭臉,從緊咬的牙關裡擠出咒罵。

在這個時候,這支隊伍裡也許隻有他知道他們在麵對的是什麼。

經過阿茲城一戰的幸存者並不少,但大多由於喪失了對人類的鬥誌而被排擠和發配到獸人貴族看不到的地方去了。雖然這不過將人類可從天上取下雷霆之類的傳聞傳播得更為深遠。除了宰相自己,包括獸王在內,這支隊伍的大多數人從未直麵過那種力量,無論他們如何認為自己已經足夠重視,這場撼天動地的人為天災都將他們藏在心底的任何一點僥幸碾成了碎末。

何況,而且,阿茲城當日遭遇的比起今日,又算什麼!

好像覺得他們還不夠絕望似地,遠方又傳來一陣來自地獄深處的呼嘯。

大地再次遭遇重擊,顫抖起來。

浮著絲絲薄雲的晴朗藍天下,陣陣悶雷似的低鳴從天際傳來,仿佛一場暴雨正在遠方發生,鷹群狂亂,陣地上空遍布它們紊亂的飛行軌跡,硝煙的氣味彌漫風中,一片羽毛被風送到了觀察位上,一隻手接住了它。

“第三輪。”塔克拉說,將這片羽毛夾到作戰手冊中。

這不是命令,而是描述。在他的身旁,戰場參謀們或者接聽來自陣地和四方哨位的通訊,或者埋頭記錄數據,或者專注地觀察陣地,一切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沒有多少人關心那些驚慌失措的群鷹,即使他們知道那是什麼。陣地上,學員們又完成了一次熟練的操作,將小臂長短的炮彈推入炮門,在炮管發射時作自我保護,至少對這些操作員來說,這場演習同他們日常的訓練並無太大不同,雖然同樣被震得胸悶耳鳴,但他們知道這些武器的落點並沒有真正的敵人。

在提前了一個星期進行預告並進行過兩輪場地清理之後,就算真的有什麼膽大包天的觀眾,也應該不至於恰好在他們演習時進入靶場……他們有死亡名額的。並且——演習戰場上還有另一位臨時觀察員。

紊亂的狂風仍在橫掃,秋葉繽紛的林木被刮去了一層厚厚的色彩,暴雨般的土石打斷了幾乎所有細小的枝乾,連獸人的營地都被埋了厚厚一層,好幾個帳篷倒塌了,灰頭土臉的獸人們掙紮著從這片廢墟一半的營地中站起來。即使那令人肝膽俱裂的呼嘯和雷霆巨響已確定不會再響起,人們的身體仍然無法抑製地戰栗著,他們大多帶著傷,頭破血流的情況看起來很嚴重,還有人骨折了,但沒有人真的受到致命的傷害。

畢竟在這個位置,他們要承受的隻是攻擊的餘波……

如此直觀地感受到聯盟的力量幾乎令所有的獸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們一副連收拾自己都不太有心情的樣子,怔怔地看著山下大地一個套一個的圓形彈坑,在如此巨大的範圍內,所有地麵的東西都消失了,曾經存在於那裡的城市地圖再看不到一點痕跡。

當然,那隻是一個用石頭、樹枝和雜草擺出來的粗陋樣子,可是如果在這裡的是一座真正的城市,就有希望抵禦這樣冷酷而徹底的毀滅嗎?

被這個答案逼迫的獸人們失魂落魄,自然注意不到身邊的變化,沒有人發現山坡上殘存的植被增加了一些層次,那些搖曳的荒草中多了些什麼。

他們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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