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見麵之前(2 / 2)

“所以你不該把話說得那麼早。”其他騎士對那名年輕騎士說,雖然後者還是不如何服氣,不過富庶如西洲或者中央帝國之地本就不多,想一想前人對“西域”的描述,聯盟確實做得不錯了。

白船繼續前行,濤濤大河迎麵而來,風力強勁,甲板上的影子越來越短,騎士們的後背已經被陽光烤得有點焦熱了,當他們準備回到艙室時,彎曲的河道到了儘頭,前方的世界分成了兩半。

騎士們停下了腳步,聯盟船員說:“從這裡開始,就是聯盟的土地了。”

陽光從天上落下,在大地彙成了金色的海洋。

當微風吹起輕柔的波浪,自天邊傳來的莎莎浪濤甚至蓋過了河水的奔流。

騎士們向左張望,又向右張望,青黃相間的田園牧歌不斷退卻,金色的田野鋪滿了視野,無邊無際的麥穗挨挨擦擦,絨絨的麥芒在陽光中搖曳,大地好像在發著光。白色的航船迎著綠色的河水逆流而上,如同要把他們帶入一個色彩斑斕的奇幻國度。

這是一幅在視覺和心靈上都予人強烈震撼的畫麵。

不僅僅是因為它有一種純粹和宏大的美感,衡量國力的標準不僅是領土、人口和軍隊數量,人不能靠吃草喝水活下去,糧食的生產永遠是基石中的基石,這無邊的豐饒土地不是幻影,那些沉沉垂墜的麥穗是實實在在的產量。就算天賦者也不能違背自然的規律,這不是隻為臉麵好看就能營造出來的景象。

白船正式回到聯盟的領土,他們一路上也看到了越來越多的作物,也許是因為高等騎士不事生產,他們隻能認出初時的那片麥地,之後那連片生產帶裡的作物一概不知,但不論他們認識或不認識,這些作物的種植規模都很大、很大。聯盟人不僅在平地耕作,甚至一些低矮的山梁都遍布綠色。

就算是騎士,也能用肉眼分辨那些還未成熟的作物長勢極好,遠遠勝過他們此前在西洲所見。不同於西洲平原上那些以不規則田埂相隔的土地,這些地塊不僅很大,而且被寬窄道路和交織如網的水渠劃分得棋盤格般整齊,明顯是統治者意誌乾涉的痕跡。如此的沃土當然需要大量且精心的維護,除了道路及水渠這樣的基本設施,騎士看到戴著鬥笠、穿著白衣,肩扛農具的農民從田間走上大道,成群結隊地談笑而過,連白船經過也沒有沒有引起他們的注目。

這些農民當然不是奴隸。他們體格健壯,行動有序,所居住的村莊均勻地分布在生產區裡,四通八達的道路以它們為節點彙聚,這些農民耕作的地塊很大,所以他們的村莊規模也很大,透過開放的路口和低矮的圍牆,可以看到筆直開闊的道路兩邊各種高大整齊的屋舍,那些農民就像真正的主人一樣走進去。

聯盟人說這就是他們的“新農村”,在這片地區到處都是這樣的聚落,但騎士們不能將它們同自己認識中的村莊聯係起來。

它們不僅僅是形式,實質也已經完全不是一種東西。

隻有在經過那些在同一時期並入了聯盟,沒有被徹底推倒重建——雖然也已經是麵目全非的城邦時,他們才能從那些在各種白色或彩色的新建築的上方與之間的縫隙看到一點舊日遺痕,但是新與舊,明與暗的對比是如此顯著,不像一種留念,反而更像一種懸示遺體的刑罰。

差不多是從回到聯盟領地開始,船員就不怎麼在同騎士的交流中力證聯盟的獨一無二了,因為圍繞著他們的事實已經取代了語言的作用。當騎士們因為沿路見聞陷入深沉的思考時,航行即將來到終點。

無論這一路如何保持騎士的矜持體麵,在看到那一麵將大河攔腰截斷的宏偉高牆時,他們還是不由自主地擁到了船頭,他們仰望著它灰白色的崖壁,被它與水麵之間的高差壓迫著呼吸,尤其是他們馬上就被告知,這堵水壩的高度幾乎等於後方水體的深度,這份壓迫就變成了窒息。

這是一個人造的不可逾越的天險,然而他們的船要從這裡過去。

隆隆的水聲從水壩的一麵傳來,白船航向另一側,在牽引和自身動力的推動下,謹慎而平滑地進入了船閘。

閘口嚴絲合縫地關閉起來。然後水麵開始提升。

在封閉的船閘中等待過壩是一種不說絕無僅有,至少也是極其難得的體驗,騎士們看著水麵逐漸上升,天空朝他們接近,同在閘內的旅客發出連連的驚呼,即使旅客們從未讀過聯盟的任何書籍,在適當的講解下,理解連通器的原理並不困難。但世界上有這樣的規律存在,和這樣的規律被應用到如此龐大的工程中,是極其驚人的跨越。

通過船閘的級級提升,大小不一的船隻逐一進入塔戈爾水庫,這是一個風景很美麗的湖泊,水波柔和如絲緞,寬廣的水麵倒映著群峰的碧影,仿佛自然生來就是如此,難以想象他們腳下曾是一到豐水時節便風怒如吼的險惡峽穀,如今那些奇石險灘已經深深埋入水下,他們正是在一處人造的水體之上航行。

不再高調炫耀的船員又在此時當起了導遊,向這些旅客講述這項工程的建造經過,當騎士們從這些講述中得出基本的判斷——工期極短、成就極高、極其重要、極難破壞——這趟航程的終點也差不多到了。

補給船將他們在德勒鎮放下,繼續向上遊航行,新瑪希城才是它的目的地,但索拉利斯團長及其同伴要先在德勒鎮辦理相應的入關手續。在契約文書上,索拉利斯團長寫下的是自己的真名,負責處理流程的女孩對她露出禮貌的微笑,抱著這些文件走進了旁邊鑲著大麵積玻璃的房間。

他們隻是去鎮上用過一頓午餐,再回到通關處時手續就辦理好了。

從文書的全麵、正式和複雜,以及對方處理這些事務的方式來說,這些行政人員沒有對他們表現出一點敷衍,然而離開德勒鎮的騎士們還是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受——一種不被重視的感受。貴族的身份,騎士的武力,這些都沒有給他們帶來特殊的待遇,對方不可能看不出他們同一般旅客的不同,卻好像他們確實如字麵所言是一群體驗聯盟的文化、製度及風土人情而來的訪問者,平平常常給予了安排。

雖然這樣確實更利於他們的行動……

他們沒有直接前往工業聯盟這個名為中西區的行政區的中心城市新瑪希城,反而沿著陸路折回水壩,一路順流而下,從那些與聯盟領土接壤的地區開始遊曆。

在這場為期長達半個月的遊曆中,他們看到了很多東西。

首先是聯盟內外的差距——全方位的差距,無論生活還是生產的距離都不可同日而語。至少在塔戈爾水壩開始建設之前,剛剛因為領主的決定並入聯盟的村莊同他們的鄰居並無太大不同,如今塔戈爾水壩已經完工,猶如高峽出平湖,聯盟的村莊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再與毗鄰的傳統村落相比,二者的區彆就如同那道曾震撼眾騎士的大地分界線。

在聯盟用種種手段將村莊中的農民集中到一起,為他們建造嶄新的房屋,教導他們使用全新的農具,發放牲畜和種子,重新劃分土地,建設道路和水利,並派遣名為“工作隊”的管理人員在這些村莊常駐,帶領他們度過初期的種種難關時,對麵領地上的領主“就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村民語)。雖然那位領主既不禁止他的人民偷偷去水壩工地上乾點零工,也不阻攔農民偷偷以親戚的名義將自己的孩子送去聯盟的免費小學,即使聯盟的種子已經在他的領地境內廣為傳播,稅收三年來也隻提高了一次,但他的人民對他並沒有多少感激。

人本來就容易嫉妒自己的鄰居。而聯盟又通過種種利誘的手段讓那些舊式村落中的農民認為,領主的存在就是他們不能成為聯盟人的最大阻礙。

而比起那些輕易就為利益動搖的村民,索拉利斯這支隊伍看得更為清晰。

並不能責怪那些無知愚民對領主的苛求,任何一個國家的統治者,哪怕隻能做到聯盟一半的功績都足以青史留名,這就是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能輕易舍棄信仰對那些異類死心塌地。如此驚人的作物產量,如此先進的技術,如此緊密團結的組織,並不奇怪為何這個國家能從寂寂無名迅速崛起,他們實在沒有不成功的理由。

不過並入聯盟的地區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生活有極大的改善,急需人力的大型工程、高產作物的種子、以近乎贈送的方式推廣的新式農具都是原因,但在索拉利斯眼中,最根本的核心卻是聯盟鋪陳到幾乎每一個角落的行政體係——這個體係使得人們時時刻刻感到自己是被這個聯盟龐然大物所保護和照顧的,他們就像嬰兒一樣躲在它安全的懷抱中,而一旦離開聯盟,他們就再也不能維持現在的生活方式,就會失去自己的尊嚴,再度淪為無依之人。

這種比任何宗教都嚴密的控製意味著一種全新的統治方式。

他們看到了自己想看的,終於決定結束這次遊曆,再度動身前往新瑪希城。即使這支隊伍裡的騎士已經在這段時間裡多次重建認知,這座正在成為新傳說的城市依舊先進與文明得令人驚歎,並且……

“有些相似?”索拉利斯輕聲說。她站在旅舍的屋頂,看著這座流光溢彩的宏偉城市,想起了他們的天空之城。

那才是一座真正偉大的城市,他們至今仍未能探知到它內部的奧秘,也許這需要最聰明的頭腦們用上數十甚至數百年的時間才能實現,他們如今所能做的不過是在基座之上發揮它的基礎功用。

即使如此,這些功用也足夠他們完成狂妄的理想。

索拉利斯在夜風中沉吟,是什麼令她感覺這兩座城市有相似之處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不早……跪

那個,雖然我更新的效率也這樣了,但現在大家都說新文要帶預收什麼的……我也想搞兩個(對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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