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樣的高效與高速有一部分是因為蘭德皇子所打下的基礎,他的爪牙,地麵議會那些貴族法師以殘酷但是有效的方式摧毀了青金和黑石這兩個王國的生產方式和生產關係,將這兩個國家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口驅趕到礦場、農場及手工工廠中,成為被剝奪了所有權利的實質上的奴隸,才使得工業聯盟的製度移植能夠成功。然而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又有誰能不為工業聯盟在此過程中所展現的財力、物力及其所謂解放者的能力由衷拜服?
但他們也一定要說,聯盟人實在是給得太多,做得太過。給予那些奴隸自由已經足夠,卻還要給他們分配糧食和財產;不僅給他們糧食和財產,還要給他們農場和手工工場的股權;不僅讓他們自主分配這些生產單位的產出,還要讓他們結成組織,選舉代表,以一種主人的姿態對地區事務指手畫腳!這般違背常理、踐踏良俗、堪稱駭人聽聞之事,聯盟人做出來了,他們不僅做得出來,還要將它鞏固及發展下去。至於那些被聯盟人送飯到眼前的奴隸們,不必說,絕對不會把已經到了嘴裡的東西吐出來。
第二次裂隙戰爭的莫大危機就在眼前,他們怎能行此邪道?!
可是聯盟人雖然從善如流,對這方麵的意見卻從來聽而不聞。因為工業聯盟已經完全表現出了他們的強大,強大即意味著正確,所以他們將在聯盟地區通行的種種製度搬用過來時幾乎無人抵抗,並且在他們施行這些在觀察員看來不合人性的舉措時,不僅有民眾的完全配合,甚至還有宗教人士的鼓吹,那些野教士見人便說:“過去的我們一直都被偽教蒙蔽了!聯盟是天國在人間的投影,所以它是如此完美,解放者從中而出,便是主的天使,所以他們一邊行祂的正義,一邊拯救祂的羔羊,還要同來自墮落之淵的魔神戰爭——一切都如聖典所示!我們所苦等的福已經來了麵前!”
即使無信仰的聯盟人對這番說辭十分婉拒,但他們也不乾涉他人的信仰自由,於是這種理論不僅迅速在新自治區內傳播開去,由於同西洲諸國的經貿往來變多,還呈現出向外蔓延的明顯趨勢。
“完全可以理解。他們現在非常需要一個能夠讓他們抵抗恐懼的偶像,這個解釋就為他們創造了一個這樣的新偶像。”赫曼說,“不管有多麼不符合實際,隻要工業聯盟很強大這一點是真的就足夠了。”
龍天傲在酒館的嘈雜聲裡問:“好像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
赫曼一邊喝酒一邊說:“差不多是從新瑪希城建設期間開始的,到現在這種情況一直存在。”
龍天傲說:“這種扭曲對你們是有利的。”
“有利也有弊。”赫曼說,“舊思想是舊社會的粘合劑,不能要求人們馬上就接受新製度帶來的新思想和新文化,我們都需要過渡的過程。對舊世界的人們來說,這種試圖將兩種世界觀拚合起來的理論能夠幫助他們理解和接受改造的現實,但聯盟不需要自欺欺人,所以我們必須控製它們的影響,以免喧賓奪主。尤其是,解放者沒有信仰的自由,他們不能受到這種縫合怪的汙染,他們必須是最為純潔、和最為堅定的一群——”
他說這一句話的表情,龍天傲即使回到聯盟也不時想起。他知道赫曼並不是解放者,雖然他早已具備了申請資格,卻似乎由於個人原因始終拒絕進入組織。工業聯盟的包容性是它的顯著特征之一,赫曼的出身完全不影響他在職業上的發展,甚至還成為他進入職業的契機。拒絕加入也並不意味著赫曼有何不滿,實際上,也許是出於某種皈依者心態,曾是貴族子女的赫曼對聯盟發展導致的階層式微不僅毫無同情,反而是樂見其成。
越是接觸,龍天傲覺得工業聯盟的人有意思。尤其是“解放者”更有意思。
赫曼不是“解放者”,不是因為他不夠資格,隻要他願意表現出對於聯盟統一價值觀的完全服從,得到這個身份簡直輕而易舉。但他隻是因為始終不能與過去和解,就堅決拒絕了可能為他帶來更多利益的向前一步。而工業聯盟也並未因此對他區彆對待,至少在龍天傲看來赫曼並沒有錯過什麼重大機遇。
在赫曼本人及他的解放者同伴身上折射出工業聯盟“解放者”組織的奇異特性。不僅在他們口中的“舊世界”中,即使在遺族受了聯盟很大幫助建立起來的夏國中,都有不少人將“工業聯盟”這個國家表現出來的種種有彆常理之處解釋為政教合一的特色,在這種理解之下,將“解放者”視為一種信徒組織也就理所當然了。
雖然每個同解放者接觸過的人都不會將他們等同於一般信徒。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信仰的目標與遵從的“教義”同一神教者天差地彆,另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區彆是,解放者的精神世界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的,他們能夠很自然地接受彆人的意見和建議,從善如流地改善自己的工作方式。
所以真正的奇跡是,他們既能做到這樣的開放,卻又能如赫曼等人一樣純粹。正是因為這個組織的存在,無論外界如何編排非議,對工業聯盟曆次戰爭的目的如何扭曲,聯盟的每一次戰爭都如術師所言,是正義的、非掠奪的以及解放的。而在戰爭之外的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他們也做到了互惠互利,平等相待。
工業聯盟是唯一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這一點深刻的感受不僅屬於遺族,也將屬於彙聚而來的諸國統治者們。
那座龐然的幻想之城造成的莫大陰影迫使所有中洲世界的國家都行動起來,國家與國家,地區與地區之間的聯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密切。沒有一個頭腦清醒的統治者認為他們能在第二次裂隙之戰獨善其身,他們急切地尋找盟友和一切可依靠的強大力量。於是在中洲的東方,主要是向著隻剩半個的中央帝國和新崛起的聯合王國,在西方,則是主要向著工業聯盟,無數的王國及地區渴望以它們為中心,建立起可靠的攻守同盟。
這是現實且正當的訴求,並得到了同樣積極的回應。在新式交通工具的應用下,諸國的代表人物或通過乘船,或者大膽地乘坐飛艇,那座巨大浮空城方才結束它在中洲的旅行,越過遠東海峽,就有一千多名各國王侯、教首或地區代表齊聚工業城中。雖然這個數字可能並不到中洲總的政權數目的三分之一,但已經足夠令人震撼,就連聯盟人自己也為聯盟的影響力及號召力感到吃驚。然而細想之下這種局麵又是合理的。
哪怕不論其他,中洲西部也沒有彆的地方能提供一個適宜的場所,如工業城這般容納如此數目的各國王侯及宗教領袖共商要事而不顯窘迫。除了舒適的居住條件,還提供他們所需要的一切:不論會場、交通、通訊,還是曆史書籍、地區地圖、契約法典,不僅供給紙幣文墨,還在每個會場配備相應的翻譯官和書記官,並有錄音機和照相機等種種神奇之物,專人隨時可根據他們的需要啟用,如此等等。
工業聯盟將招待的工作做得如此體貼,就是為了讓這些國家代表能夠心無旁騖,裂隙重啟在即,各國皆是唇亡齒寒,攻守同盟雖然已無疑確定以工業聯盟為主,各鄰國間也應當互為臂助。這份用心很少有人感受不到,然而工業聯盟越是體貼用心,就越是另一些代表感到不安。
工業聯盟對他們了解得太多、太深了。
工業聯盟的資料同樣在各個會場的書架上,任何人都可以取下或者讓人幫助自己解讀,了解聯盟現今的領土範圍、人口數量和生產水平,這份誠意無疑也是充足的。然而也許是太過充足了,在一些人身上也產生了與非同一般的效果。
然後這些因人因國而異的反應通過那些利益交鋒的會議表現了出來,就連在撰寫報告的龍天傲都有所耳聞。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沒改什麼東西(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