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後聰慧過人, 性情溫柔賢淑,處事剛柔並濟,向來為我宮中女子典範。本宮一直視先皇後為心中楷模, 不可能對先皇後存有不敬之意。”皇後一邊整理著思路一邊道。
“那麼, 皇後娘娘該如何解釋您佩戴與先皇後相似的首飾之事?”純妃開口質問。
在後宮之中,有子嗣的幾個妃嬪自成一脈,比如純妃, 嘉貴妃, 以及愉妃。餘下尚未育有子嗣的妃嬪中,也就令妃一脈最成氣候。
純妃、嘉貴妃、愉妃等對待皇後一脈和令妃一脈的態度, 素來是兩不相幫,坐山觀虎鬥, 哪方若是勢弱了,她們不介意幫著另一方踩她一腳, 比如之前,皇後因為令妃而頗為狼狽的時候,這幾個妃子們沒少跟風在乾隆跟前給皇後上眼藥, 又比如, 這陣子令妃勢頭不好,眼看著就要失寵, 在令妃被人欺-辱、被下人們怠慢的時候, 這幾個妃子也沒少推波助瀾,讓令妃的日子更加難過。
反正, 皇後不是個會主動出手的性子,令妃又心高氣傲,一心隻瞄準皇後的位置,隻要她們的動作不要做得太過明顯, 這把火,總歸不會燒到她們身上來。
無論是對皇後,還是對令妃,純妃等人都是看不上眼的。
皇後雖出身高貴,在寶親王府時便是側福晉,但她為人死板,手段一般,且並不得乾隆寵愛。皇後能夠在孝賢皇後仙逝之後登上皇後之位,靠的也不過是規矩本分,以及太後對她的喜歡。但是,光憑著規矩本分,是治不好後宮的。饒是有著中宮的名分,皇後也著了令妃好幾次道了,沒人真正覺得皇後這中宮之主的位置能夠坐得穩。若不是令妃至今還沒找到機會對皇後下狠手,皇後又極為好命地誕下了芃芃這個極為受寵的公主,她指不定會有多麼狼狽呢。
同樣的,彆看平日裡純妃、嘉貴妃和愉妃幾個,對著令妃妹妹長,妹妹短的,對於這個給孝賢皇後做過洗腳婢的女子,她們終究是看不上的。隻不過是礙於乾隆喜歡令妃,她們才與令妃虛與委蛇。可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聖寵被令妃分薄的時候,她們又忍
不住會去想,似令妃這樣的女子,憑什麼跟她們平起平坐呢?
當然,純妃、嘉貴妃和愉妃的眼睛也不是隻會盯著皇後,她們彼此之間,也相互戒備著,大衝突沒有,小交鋒不斷。若是太過關注皇後和令妃之爭而著了身邊人的道,那可就太劃不來了。
眼下,局勢在她們看來很明顯。皇後一時不慎,被有心人算計,佩戴了與先皇後遺物類似的步搖,那人借機發難,要給皇後扣個不敬先皇後的罪名。
至於這事兒究竟能不能成,就看皇後做出的反應、給出的答案能不能夠讓和敬與乾隆信服了。畢竟,在孝賢皇後已逝的現在,也就隻有他們最在意這種事。
當初,在孝賢皇後的喪禮中,乾隆可是因為大阿哥與三阿哥哭得不夠哀痛,而痛斥他們,說他們不孝的。也正是因此,大阿哥與三阿哥雖在一眾阿哥中居長,卻前程有限,且無緣大位——本朝以孝治國,被皇帝親口斷言不孝的阿哥,又怎麼可能繼承大統呢?
倘若這回,繼皇後也因為對孝賢皇後不敬,而得了乾隆批駁,那可就好玩兒了。
當然,廢後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即便是乾隆當真認為繼皇後對先皇後有大不敬之罪名,也不大可能會因此而廢後。但隻要乾隆像對待大阿哥和三阿哥那樣,給繼皇後扣上什麼罪名,日後,以繼皇後的威望必然彈壓不住宮中之人,而她的罪行,同樣也會牽連她的一雙兒女。屆時,固倫和晏公主是女兒,且又有祥瑞化身之名在外,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頂多被抱給彆人養,可皇後唯一的兒子十二阿哥,前程怕是要被繼皇後連累了。
當然,皇後的罪名是否成立,最終還是看乾隆的心思。倘若皇後有本事讓乾隆不認為她這種行為是對先皇後的褻瀆,那麼,她們也沒有什麼損失。
皇後看著和敬,認真地道:“本宮一直視先皇後為心中楷模,在本宮初登後位之時,每每遇到難以抉擇之事,都會參照先皇後舊例。不得不說,先皇後實在是給本宮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本宮特意戴上這支與先皇後遺物相仿的步搖,正是為了緬懷先皇後。”
和敬
聞言,點了點頭,眼中的冷凝褪去了不少,算是接受了皇後這個說辭。
皇後在為嫻貴妃的時候,對她額娘一向恭敬有加,從不曾僭越,與她額娘也沒有太大的矛盾,若要說皇後通過這種方式來尊敬她額娘,她是相信的。
不過更有可能的是皇後遭了彆人的算計,臨時想出了這種說辭。
皇後是特意戴了這不要來緬懷她額娘也好,是被人為自己找一個合理的說辭也罷,總之,皇後的態度頗為誠懇,她給出的答案,和敬也算是接受了——能夠經得住考驗,才能夠與之共事。倘若皇後經不住考驗,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人給打倒了,和敬才該為自己捏一把冷汗。
不過,這宮裡頭似乎老是有人拿著她額娘做筏子,這個認知,讓和敬很是不快。籌謀此事之人若是不被她抓住小辮子也就罷了,倘若被她逮到什麼把柄,她定不會輕饒了那人去。她額娘如今已經仙逝,她希望她額娘清清淨淨的,不希望再從一些彆有用心的人口中聽到她的額娘。
嘉貴妃在一旁聽著這番話,心中暗道可惜。有了和敬的話,基本已經可以肯定,皇後這次不會栽跟頭了。即便是乾隆的想法與和敬不同,和敬的想法他總是要參考的。
嘉貴妃的目光往身邊兒一掃,忽然將純妃給拖下了水:“看樣子,倒是純妃妹妹誤解了皇後娘娘呢?妹妹還不快向娘娘賠個不是?雖說娘娘大肚,不與你計較,你卻也不能不知禮。”
純妃在心中將嘉貴妃咒罵了一番,心想,她剛才說的話,分明也是嘉貴妃想說的話。現在嘉貴妃倒好,還充作好人來責問她了,果然是個狡猾奸詐的。早知道,她剛才也該悶不吭聲,不要做這個出頭鳥的。
好在純妃能屈能伸慣了,道個歉於她而言也不算什麼。可純妃剛張開嘴,轉頭就看見了令妃,這道歉之語,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到了嘴邊的話也變了變。
“若要說,咱們姐妹們誤解了皇後娘娘,倒還情有可原,可令妃妹妹怎麼也誤解了皇後娘娘呢?方才,若不是令妃妹妹第一個說破了皇後娘娘所戴的步搖與先皇後的遺物極為相似,隻怕咱
們還看不出來呢。咱們原是駑鈍之人,不比令妃妹妹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令妃妹妹這……實在是不應該啊。”
純妃看了看令妃,又看了看皇後,果斷決定禍水東引。反正,這些日子令妃總是跟皇後作對,皇後對令妃的反感度,應該比對她高才是。皇後若是忙著追究令妃的責任,自然也就顧不上她了。
令妃臉色有些不好看,顯然,她沒有料到,皇後竟能夠通過三言兩語扳回了局麵,且和敬竟然還接受了她的說辭——和敬何時變得這樣好說話了?令妃明明記得,自己仿著先皇後的風格來打扮的時候,和敬是頗為不喜的。
“妹妹也隻是一個庸俗之人,莫說是與先皇後比,就是與皇後娘娘比,都望塵莫及,當不得純妃姐姐一句‘七竅玲瓏心’。妹妹受先皇後照拂多年,對先皇後憧憬敬仰,因無法容忍有人對先皇後不敬,是以乍一見到皇後娘娘這支步搖,反應過激了一些,說了些冒犯的話,還望皇後娘娘不要與妹妹一般見識。”
這話既向皇後道了歉,又解釋了令妃對皇後出言不遜的原因,且又進一步在和敬跟前向和敬表明了她對孝賢皇後的尊敬,可謂是一舉三得。雖然令妃是第一個向皇後問責發難之人,按理說皇後對她的惡感度應該比對附和她的純妃與嘉貴妃高,但皇後不得不承認,令妃這話說出來,確實比純妃的話讓人舒服些。
“倒是純妃姐姐和嘉貴妃姐姐,在妹妹說完這話後,不去思考妹妹說的究竟妥不妥當,就忙不迭地跟著妹妹一起聲討皇後娘娘,倒像是見不得皇後娘娘好呢。”令妃冷冷瞥了純妃和嘉貴妃一眼,冷哼一聲。
想要把鍋全部甩到她的身上,那是不行的。
顯然,令妃對於純妃和嘉貴妃牆頭草的做派,也是十分清楚的。往日礙於不可樹敵太多,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日純妃這話卻是惹到她了。她得讓純妃明白,她不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
和敬看著相互推諉責任的三名宮妃,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平日裡一個個在乾隆跟前裝的那般大方得體,也就隻有在這種時候,會露出真麵目了。真該
讓乾隆好好來看看,他所寵愛的女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皇後道:“嘉貴妃和純妃人雲亦雲,沒有自己的判斷力,身為高位妃嬪,這的確是一件極為不妥的事。皇上前兒個還跟本宮說,令妃如今身子重了,行動不便,她的協理六宮之權由純妃或是嘉貴妃來暫代。可依本宮看,純妃和嘉貴妃能把分內之職做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實在是無法再兼一份職權。這部分職責,就由本宮來擔著吧——皇上讓人協理六宮,本是要為本宮減輕些負擔,這是皇上對本宮的體貼,也是他對妹妹們的看重,可嘉貴妃和純妃既然不堪重任,本宮寧可自個兒累一些,也不能讓宮務出了差錯,引得皇上和太後擔憂。”
一番話,既提醒令妃該交出手中之權了,同時也敲打了嘉貴妃與純妃,讓這二妃眼睜睜地看著煮熟的鴨子飛走了。雖同為協理六宮的妃嬪,但令妃作為乾隆寵妃,她負責的是采買那一塊的事,在小選時,在留用與否的問題上,令妃也有一定的發言權。
嘉貴妃和純妃聽了皇後的話,不由暗自咬牙。
皇後自聖眷日濃後,果然是腰杆子越發硬了。這要是擱在以往,她哪裡敢這樣對她們?即便是中宮之主,她過去手腕過於強硬,許多事還得她們配合著她才能做成,沒想到,自打誕下五公主又與和敬公主交好後,她倒是越發能耐了!也罷,就讓她們看看,她能夠得意到幾時!
在敲打完嘉貴妃和純妃之後,皇後神清氣爽,隻覺得好久沒有這般痛快過了。嘉貴妃和純妃雖然也做了不少惡心人的事兒,但是她們向來出手小心謹慎,讓人難以抓到把柄,這次能夠借機敲打她們一番,還是她們方才急著讓皇後倒黴,給令妃幫腔之故。可以說,這樣的機會極為難得。
當然,皇後也沒忘了始作俑者的令妃。
哪怕令妃把話說得再好聽,把自身的存在感降得再低,也掩蓋不了她是第一個挑事者的事實。
皇後挑眉問道:“方才,令妃你第一個認出本宮這步搖與先皇後的步搖有幾分相似後,為何會覺得本宮是對先皇後不敬?若你不照實
說,本宮就要認為,你是有意要栽贓陷害本宮了!”
令妃心中暗罵皇後難纏,嘴上卻道:“臣妾那時候想著,皇後娘娘在先皇後還在時,是不戴與先皇後相仿的首飾的,如今卻戴上了,難道不是妄想著與先皇後比肩?”說著,令妃看了和敬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當然,既然和敬公主覺得您此舉不是褻瀆先皇後之舉,那定然就是臣妾想多了。和敬公主作為先皇後之女,她的判斷總是不會有錯的。”
說得倒像是因為和敬認可了皇後,令妃才認可皇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