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後宮之人便知道了令妃與祈嬪此番交鋒的結果——慈寧宮中傳出的道懿旨,將令妃痛斥了番,直指其囂張跋扈,仗著腹中皇嗣, 對上不敬對下不慈, 且有意戕害其他有孕妃嬪,故, 太後決定, 將令妃降為令嬪。太後還在懿旨中言明,若是令妃再不好好養胎,在生產之前再鬨出什麼幺蛾子來, 那麼, 待她誕下皇嗣之後,太後會慎重考慮,她是否有資格親自撫養皇嗣。
太後的這個處罰,不可謂不重。本朝甚少會出現讓妃嬪降品的情況,若是妃嬪做了什麼出格的事, 頂多是罰罰俸祿、禁足抄書, 或是斷了繼續向上爬的希望。
目前為止, 本朝受到過降品處罰的攏共也就兩人, 其便是疑似謀害令妃腹中胎兒曾被打入冷宮的祈嬪, 其二就是令妃……啊不,現在該稱其為令嬪了。
能引得太後親自下手懲治令嬪,可見這回,令嬪是真的踩了太後的底線,讓太後對令嬪忍無可忍了。這回,太後雖未直接剝奪令嬪撫養皇嗣之權, 但從太後的口吻中,眾人也能夠聽出來,太後對令嬪頗為嫌棄,她老人家是不樂意讓令嬪來撫養皇嗣的。
些與令嬪不對付的人開始思忖著,這段時間是不是找些機會,讓令嬪再犯些錯?
不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無論是乾隆還是太後,都盯著延禧宮那邊兒呢,想要在不引起兩位大佬注意的情況下算計令嬪,恐怕不是件易事。
罷了,令嬪在生產之前得了這樣個懲罰,也夠她難受的了。
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待後宮的焦點不再集中在令嬪身上的時候,她們有的是機會渾水摸魚下黑手,不急,不急。
還沒等諸位妃嬪去令嬪跟前幸災樂禍,緊接著,她們又收到了消息——乾隆和皇後也分彆派貼身的太監或是宮女來到令嬪處,以口諭的形式分彆又把令嬪給訓了通,並告誡令嬪,好自為之。
在臨走之前,乾隆派來的太監還將延禧宮掃了眼
:“如今令嬪娘娘已經不再居於妃位,那麼些逾製的東西,就該主動交還了,令嬪娘娘可得自覺些。否則,若是讓皇上親自命人動手,倒像是要查抄延禧宮似的。”
這太監是吳書來的徒弟,在乾隆宮中不算是最得臉的太監,因有自家師傅提攜著,才比旁人多分體麵,也才能爭取到些緊要的差事。
然而,這樣個太監,都敢用這般不客氣的口吻跟令嬪說話!
這要是擱在以前,哪裡會發生這樣的事?令嬪最得寵那陣子,彆說是吳書來的徒弟了,就是吳書來本人,見了令妃都得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
這可真是,沒有最慘,隻有更慘。
遭遇三連擊的令嬪灰頭土臉,自打她成為乾隆的妃嬪來,還從未這般狼狽過。
“祈嬪……本宮這次,還真是被她利用了個徹底啊!非但替她有孕之事做了掩護,如今還因為她的緣故,受到了這樣的屈-辱!本宮自以為是個獵燕之人,沒成想,有朝日卻讓這些鶯鶯燕燕給啄了眼!”
平素令嬪麵兒上的表情總是恬靜美好的,就像是副靜美的畫般,當她抿唇微微笑時,眼中仿佛能夠映照出晨曦的光輝。她就猶如汪清泉般,柔和而沒有攻擊性,讓人看著就覺得舒心。
然而此刻,她猙獰的麵容與眉眼間的戾氣,破壞了這份靜美,讓她變得如同個可怖的鬼魅。
令嬪因情緒起伏太大,肚子變得有些不舒服。腹中的胎兒似是感應到了什麼般,抗議地踢了腳。令嬪當即便捂著肚子靠在了榻上,臉蒼白虛弱的模樣。
可惜眼下乾隆不在,否則,看著她這般柔弱無依的模樣,指不定還會對她生出二分憐惜之心來。不過乾隆才因令嬪之事遭過太後的訓斥,即便心中真的對令嬪生出了憐惜之情,多半也隻會寬慰她幾句,而不會真的為她做什麼。
若是把令嬪和彆的妃子放在天秤的兩端,乾隆在多數時候會選擇令嬪,可若是把令嬪和乾
隆自己放在天秤的兩端,那麼毋庸置疑,無論什麼時候,乾隆都隻會選擇他自己。
令嬪的心腹茯苓見勢不對,趕緊吩咐人去請太醫,誰知,卻被令嬪給攔下了。
令嬪忍著腹中的不適道:“不必了,太後、皇上和皇後才訓斥過本宮,本宮若是轉頭立馬便派人去請太醫,豈不是說明本宮對三位尊者不滿,心懷怨望?”
她不久前才因為類似的事,得了太後的厭惡,此時,身處低估的她,正是最不能輕忽每處細節的時候,她又豈會犯同樣的錯誤?
“可是,娘娘,您腹中的皇嗣……”茯苓擔憂地看著自家主子。
“不打緊,不過是稍稍動了些胎氣罷了,待本宮服下安胎藥,便無礙了。”說到這兒,令嬪便覺得頗為諷刺。從前,她以動了胎氣為由,引得乾隆留下關心她時,都隻是借口罷了,沒有回是真的。偏偏就是這借口,總能引得宮中大動乾戈,太醫個個地被叫來延禧宮,乾隆本人更是臉憐惜地守在令嬪身邊兒寬慰愛妃。
如今,令嬪真的動了胎氣,身邊兒倒是隻剩下她和她的心腹宮女了嗎,為了不讓太後和乾隆誤以為令嬪對他們的指責存有不滿之心,令嬪連請個太醫都要再三斟酌……
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眼下,本宮在宮裡頭的那些個好姐妹們,還不知道在背後怎麼奚落本宮呢。她們越是盼著本宮不好,本宮越要過得好好兒的,隻要本宮能夠平安誕下皇嗣,日後自有打臉的時候!還有祈嬪……看走了眼,錯把豺狼當綿羊,的確是本宮之失。若是早知道她是這麼個狡詐之人,本宮就該在當初她避入冷宮之時,直接想法子將她給弄死,而不是任由她活著,從冷宮出來繼續給本宮添堵!但這也沒什麼,吃塹長智,本宮不會在同個地方跌倒兩次,那祈嬪——早晚有日,本宮要讓她付出代價!”
“娘娘這樣想就對了,現在,什麼都沒有您腹中的皇嗣來得重要。皇上他,對您腹中的
皇嗣還是十分期待的,否則他也不會屢次三番地在太後跟前維護您。待您誕下皇嗣,在見了小阿哥或是小格格之後,太後和皇上定會十分歡喜,您再溫言軟語地向著他們賠個不是,從前的種種,也就抹過去了。”
“從前你隻會跟在棠晚後頭附和她的話,沒想到如今,你竟也有這等頭腦了,實在不容易。”
此話出,主仆二人都是愣。
棠晚——這個名字,在延禧宮,已經有太久沒有被提起了。
原本,棠晚才是令嬪身邊兒最得倚重的宮女。雖說棠晚與茯苓同為令妃的心腹,但旦發生了什麼事,或是有什麼任務要指派人去做,令妃第個想到的,絕對是棠晚而非茯苓。在處理這些事務方麵,棠晚比茯苓手法要老道得多,茯苓對於棠晚這個姐姐,也是十分敬服的。
然而上回,先是重陽宮宴上棠晚欲遣荷香出宮被人當場撞見,後又有令嬪截胡孝賢皇後留給和敬的人脈事,和敬找乾隆哭訴,這些事眼見不能善了了,棠晚便挺身而出,力承擔了這些罪責,硬是沒有讓皇後與和敬找到機會將這件事牽連到令妃身上。
最後,理所當然的,棠晚被重罰了。因那日是個節日,且又有太後與芃芃這等老人及稚童在場,乾隆等人不願宮宴見血,最後便做主將棠晚貶入了辛者庫做苦力。
也不知,棠晚如今在辛者庫如何了。自棠晚離開延禧宮的那日起,令嬪就沒有再見過棠晚,也沒派人打探棠晚的消息。對此,令嬪的解釋是,她不願意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得知棠晚過得不好的樣子,那會讓她感到十分挫敗和難過。待她找到機會,她會想法子將棠晚接出辛者庫。
隻是,那個“機會”,如今還不知在何處。
在棠晚剛離開的時候,令嬪身邊兒其餘的心腹們還不以為然,認為憑著令嬪的聖眷,很快便能夠勸說乾隆將棠晚給放出來了。可隨著時間流逝,令嬪的處境越來越糟糕,如今竟有幾分自身
難保之意,她身邊兒的心腹們,也再不敢把事情想得如此簡單了。辛者庫是個多麼折磨人的地方,令嬪身邊兒的心腹們都是知道的,興許令嬪能等到複寵那日,但棠晚……應該是等不到令嬪帶著乾隆的恩旨把她帶出辛者庫的那天了。
想到棠晚,茯苓神色便有些黯然,但為了不讓剛剛動了胎氣的主子情緒越發低落,茯苓強顏歡笑道:“主子果然是隻喜歡棠晚姐姐,嫌棄奴婢,奴婢可不依。”
“好了,你都在本宮身邊兒做了好幾個月第人了,怎麼還是這樣孩子氣?”令嬪笑著道。
茯苓見令嬪的心情似有好轉的跡象,便在她跟前湊趣道:“自然是因為這樣,娘娘才會更加疼奴婢呀,娘娘說是不是?”
“你越發油嘴滑舌了!”令嬪點了點茯苓的額頭。
延禧宮的氛圍看似輕鬆了起來,可唯有令嬪和茯苓知道,她們各自的心中是多麼的沉重。
又拿話題引著令嬪開心了會兒,茯苓才低聲道:“娘娘,對於祈嬪此人,咱們不可輕忽。這回,咱們就是因為輕視了她的手段,才栽了這樣大的個跟頭。這祈嬪與娘娘結了死仇,奴婢不認為,隻是讓娘娘降個品,她就心滿意足了,咱們還得防著她挑事才是。”
令嬪“唔”了聲:“算算時間,再過兩個月,祈嬪也該生了,為了避免她又拿她的肚子說事,栽贓本宮,這段時間,本宮就在延禧宮,哪兒都不去,你們在外頭行走時,也小心著點兒,務必要離她遠遠兒的,避免她借機生事。若是她再來延禧宮,就說本宮不方便見客。”
總之,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再給祈嬪陷害她的機會。
在祈嬪橫空出世之前,被人這樣防備著的向來是令嬪。那時候,逍遙的是令嬪,頭疼的是彆人。
如今,令嬪也嘗到了其他妃嬪感受到過的滋味兒,隻能說是報還報。
這個時候的令嬪還滿心以為,隻要自己暫且避開祈嬪,就不會再出什麼狀況,可
惜她不知道,有句話,叫做計劃趕不上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