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 你遣人告訴祈嬪,說帶著芃芃來了?”乾隆用狐疑的眼神看著皇後。
好在,有先前皇後的一番陳述打底, 乾隆心中已隱隱明白祈嬪可能就是皇後口中那個見識淺薄、沒有分寸的人。因此,他即便是有怒氣, 也絕不是衝著皇後去的。
皇後見狀, 心知自己方才那步棋是走對了, 她向乾隆解釋道:“方才臣妾不是告訴皇上,祈嬪也相信, 若是芃芃在鐘粹宮,便能保她和皇嗣無虞嗎?在臣妾來鐘粹宮之前,祈嬪曾懇請臣妾,讓臣妾在來的時候, 把芃芃也被給帶過來。臣妾心疼芃芃, 是不可能把芃芃帶來產房這等地兒的,以免芃芃受到驚嚇。”
“誰知, 臣妾才剛一到鐘粹宮,祈嬪就遣了人來問臣妾,芃芃有沒有跟臣妾一道來。皇上也知道, 祈嬪正處於關鍵時刻, 她想知道芃芃究竟是否在鐘粹宮, 也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臣妾雖沒有把芃芃帶過來,但總得為祈嬪的安全多考慮一二。於是,臣妾便命人去回她,道芃芃被臣妾帶到了鐘粹宮中,讓她隻管安心生孩子。如今,祈嬪母女均安了, 臣妾也就可以放心了。”
“皇後的做法很是妥當,兼顧了多方麵,不愧是六宮之主。朕將這後宮交給你,很是放心。”
皇後難得被乾隆在宮中場合這般誇獎,微微低下頭,看起來竟有些不好意思:“皇上謬讚了,這是臣妾分內之事。”
還彆說,她素來強硬慣了,偶然軟和上一些,看著竟有幾分嬌羞之態。
乾隆見了她這般模樣,便不由心頭一熱。再加上,方才兩人聊到芃芃,乾隆正想著今晚去看看芃芃,於是,便打定了主意今晚要歇在翊坤宮中。不過,他顧忌著眼下二人還在祈嬪的鐘粹宮中,且祈嬪才剛剛為他誕下皇嗣,需要給祈嬪留幾分麵子,這才沒有當麵說出這一點,他隻是準備待會兒去探望完祈嬪之後,與皇後一道離開鐘粹宮。
產婆聽了帝後二人的對話,心中不由越發驚慌。本以為,祈嬪娘娘這回誕下了
六格格,且皇上和太後都對祈嬪娘娘心中有愧,皇上定會厚賞祈嬪娘娘與六格格的,可誰知,祈嬪娘娘所做之事惹惱了皇上。這回,祈嬪娘娘可能非但得不著賞賜,還要挨罰。
她是看著祈嬪娘娘要起來了,才暗中投了祈嬪娘娘的。可如今,她的心開始搖擺不定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產婆心中煩亂,看著懷中六格格的眼神,也沒了最初的和軟與喜愛。
這時,在場之人聽到了乾隆意味深長的聲音:“雖是你分內之事,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懂得自己的身份,把分內之事給做好的。和晏作為固倫公主,這宮中依照身份來說,能夠差遣得動她的,隻有太後,朕以及皇後。祈嬪作為一個小小的嬪,是沒有資格差遣朕的固倫公主的。”
“雖說祈嬪有孕在身,想要讓和晏親自來為她鎮壓氣運,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卑不動尊,和晏的身份比祈嬪尊貴,祈嬪便沒有讓芃芃為了她而挪動的道理。祈嬪此舉,實屬以下犯上!”
平日裡為表親昵,乾隆都是稱呼芃芃的小命,大名琇瑩雖早早取了,卻是極少被叫。如今,乾隆為了彰顯芃芃身份之尊貴,特意在鐘粹宮一眾下人跟前稱呼她的封號,提醒眾人,芃芃不僅僅是宮中的五格格,還是一位固倫公主,位比親王。宮中彆說是尚未得到任何冊封的年幼阿哥、格格們了,便是除了皇後之外的其餘妃嬪,地位都比不得芃芃尊貴。
乾隆的話音剛落,在場的太監宮女們都不由提起了一顆心。那等已經被祈嬪暗中收服的,自是為自家主子擔憂,那等還未向祈嬪獻上忠心的,則為自己的“謹慎”感到欣慰。
祈嬪當真是命途多舛,一波三折。早些時候就不怎麼得乾隆寵愛,後來因與魏嬪彆苗頭,被魏嬪弄進了冷宮中。如今好不容易打了一場翻身仗,懷了皇嗣從冷宮中出來不說,還贏得了太後與乾隆的憐惜,並得到了皇後的庇護,誰知眼看著快要熬出頭了,祈嬪又把人給得罪了。
可見祈嬪是命中沒有福分,若
是跟了這樣黴運纏身的主子,指不定他們這些底下的人什麼時候也要跟著倒黴。尚未對祈嬪歸心、本身又有門路的人,已經開始思考著怎麼走走關係,把自個兒從鐘粹宮給弄出去了。
早在祈嬪命人去翊坤宮請皇後帶芃芃過來時,一些腦瓜子機靈的下人們就隱隱覺得不妙。不過當時,他們覺得,祈嬪頂多得罪皇後,乾隆看在祈嬪生產艱難的份兒上,應當不會與祈嬪計較。
可誰都沒有料到,五公主在乾隆心中的地位竟是如此之重。重到,乾隆為了五公主,親口說出了“卑不動尊”之語,狠狠掃了祈嬪的臉麵。
與此同時,在產房中,換上了乾淨的衣裳,正等著乾隆進來看一看自己、給自己賞賜一些東西的祈嬪,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乾隆進來,以為外間出了什麼事,便拖著剛剛生產完的身子,由梨棠和豆綠兩個一左一右攙扶著,就要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誰知道,三人才走到門口,祈嬪就聽到了乾隆那番言論。
祈嬪在得知自己被皇後驢了,皇後根本就沒有把芃芃帶到鐘粹宮來“庇佑”她,且乾隆還因為這件事責怪她後,她頓時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啊!”梨棠扶住祈嬪,讓失去意識的祈嬪靠在自己身上,豆綠則急匆匆地跑到了乾隆與皇後身邊兒,向二人求援。
“皇上,祈嬪娘娘昏倒了。”豆綠到底是太後身邊兒調-教出來的人,口風頗嚴。儘管她也絕祈嬪這一出鬨得有些不像,但她並沒有借機跟乾隆和皇後告祈嬪的狀,而僅僅隻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然而,就算豆綠什麼也沒有說,乾隆和皇後也能夠猜出來,祈嬪是因為乾隆的那番話而暈倒的。乾隆當然不會去反省自己的過錯,他隻覺得祈嬪實在不堪教化,他才剛剛指出了祈嬪的不是,還沒有對祈嬪做出什麼懲罰呢,祈嬪竟然就接受不了,暈過去了。
這在乾隆看來,就是祈嬪不願意承認她自己犯下的錯誤的證明。
當下,乾
隆對祈嬪的印象便跌到了穀底。
所以說,也實在不能怪乾隆寵愛魏嬪、輕忽祈嬪,在二者之間總是偏心前者了。
就算魏嬪再怎麼虛偽,再怎麼愛搞事情,起碼每回她搞了事情,都會誠心誠意地跟乾隆認錯,也讓乾隆心裡頭舒坦不是?魏嬪倒好,乾脆在乾隆當麵訓斥她之前直接暈倒,死不認錯,乾隆對她印象能好起來才是咄咄怪事。
“罷了,既然祈嬪暈倒了,那就宣太醫好生為她診治一番吧。”說著,乾隆對皇後道:“祈嬪既然已經平安生產,咱們留在這兒也沒有什麼用了,不如,咱們一道回翊坤宮去吧。細細算來,芃芃也有好幾日沒有見到朕了,小丫頭應該也想朕了。”
原本乾隆雖對祈嬪有諸多不滿,但看在祈嬪剛剛生下六格格的份兒上,還打算安撫她一番,同時也給她留一些顏麵,不直接在鐘粹宮說他要去翊坤宮的。不過現在麼,既然祈嬪人都暈了,這顏麵,自然也就用不著給她留了。
“皇上,這些東西……”吳書來朝著某個方向努了努嘴:“是留在鐘粹宮,還是抬走?”
在來鐘粹宮之前,乾隆特意命人開了他的庫房,取了好些東西出來,準備賞賜給祈嬪和六格格的。如今乾隆與祈嬪沒能說上話,東西也沒能當著祈嬪的麵賞出去,可要如何處置呢?
“抬走吧。這裡頭有些東西,正適合小孩子用,待會兒讓芃芃看看,她喜不喜歡。再過兩日,和敬就要帶著小鄂勒進宮了,芃芃若是不喜歡,給小鄂勒用也是極好的。”
吳書來聽得心驚,如此一來,六格格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乾隆開始厭惡一個人的時候,是真的半點兒臉麵也不願意給她留。乾隆心知,祈嬪誕下六格格,他若是既不晉祈嬪的位份,又沒有賞賜賜下,宮中的人少不得要浮想聯翩,猜測祈嬪是不是失寵了,六格格是不是不得他的寵愛。但乾隆在某些方麵是個極為自我的人,平日裡他對著朝廷中某些重臣可以暫時忍耐避讓,祈
嬪卻是不值得他忍耐的。
祈嬪既然讓他心裡頭不痛快了,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至於一直被忽略的六格格——投胎在祈嬪的肚子裡,也隻能說她的命不好,攤上了一個愛作妖的額娘。
被產婆抱在懷中的六格格許是感覺到自己前途不妙,在乾隆和皇後欲轉身離開的時候,一直安安靜靜的她,忽然張開嘴哇哇大哭了起來。
許是因為在娘胎裡沒有養好的緣故,六格格生得頗為瘦弱,跟隻小貓崽子似的,哭起來,那聲音也是細細弱弱、斷斷續續的,讓人聽了十分揪心。
做了母親的人看到小孩子難免心軟,皇後看到六格格哭得這般難受,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她對乾隆建議道:“皇上,眼下祈嬪昏倒了,太醫們忙著為她診治,鐘粹宮中沒個主事的人,對六格格來說倒有些不好。六格格才出生沒多久,正是最為脆弱的時候,若是有那起子偷奸耍滑的下人不好生照顧六格格,後果不堪設想。”
乾隆聞言,點了點頭。有芃芃珠玉在前,且六格格的生母又不得他的喜歡,他對於這個女兒,也說不上有多麼喜愛。然而這到底是他的骨肉,六格格是否能夠得到妥善的照顧,他終究還是在意的:“皇後對此有什麼看法?”
“祈嬪身體如此‘孱弱’,可見她最近怕是沒有什麼精力來照顧六格格。正好芃芃和小十二也懂事了,不像從前那般鬨騰,臣妾想著,不如臣妾先將六格格帶回翊坤宮養著,待祈嬪身體恢複健康、有精力照顧六格格了,臣妾再命人將六格格送回鐘粹宮。”
“就依皇後所言行事吧。”說著,乾隆拉起了皇後的手:“就是這陣子,要辛苦你了。”
“沒什麼辛苦的,皇上彆忘了,臣妾可是後宮所有阿哥、格格們的嫡母,六格格雖是祈嬪所出,可也是臣妾的女兒,臣妾自然該關心她。”說著,皇後給了那個抱著六格格的產婆一個眼神,示意她將六格格移交給自己。
皇後的命令,產婆自然不敢不從。很快,六格格便到了皇後的懷中。
乾隆見皇後用嫻熟的手法抱起了六格格,在她溫柔的安撫之下,六格格很快便停止了哭泣,在皇後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