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桐院。
金玉站在廊道上目送著靜雙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那背影再也睢不見時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方才要走回屋內時,卻見婉竹正倚靠在門扉處含笑望著她,那雙秋水似的明眸裡仿佛有刺適人心的力量,要時便讓金玉心內的這點小心思無所遁形。
"姨娘。"金玉既是羞惱也是害怕,不敢抬頭去看婉竹的眼睛。
婉竹見廊道上有幾個灑掃的丫鬟,便給碧白使了個眼色,讓她把小丫裂們帶去耳房休憩片刻。
等四下無人後,她才緩緩開口道:"金玉,我與靜雙接觸的不算多,不知曉他品性如何,可你若是喜歡他,便要勇敢一些。"
靜雙自小便伺候齊衡玉,在下人堆裡也是排得上名號的人,想與他結親的丫裂也比比皆是。她隻是個身份微末的妾,說的再好聽、再得寵,也隻是個妾室,府裡上下多少雙眼睛正緊盯著她,因此,決不能由她來開口,讓金玉與靜雙喜結良緣。
金玉聽出了婉竹話裡的無奈,心中酸澀的同時不忘回話道: "我知曉姨娘的苦衷,也明白自己的身份。"
隻這一言,便再無她話。
婉竹歎息了兩聲,便道: "回屋吧。"
用晚膳時,金玉不見了蹤影,便由碧白和容碧兩人服侍婉竹用膳,中途婉竹不經意地問起金玉,兩個丫鬟俱是一愣。
碧白笑著打圓場道:"金玉姐姐身子不適,早早地便睡下了。"
婉竹聽罷也不去拆穿碧白善意的謊言,隻道:"明日若是還不見好,便去請個府醫來,就說我身子不適。"
碧白應的痛快,額上卻滲出了一層薄汗。
不巧的是,臨睡前本該“生了病”的金玉卻走進了內寢,將守夜的碧白趕離了婉竹榻前,等四下無人後,才頂著婉竹灼灼的目光把月姨娘的信件遞給了她。
婉竹撕開信件後雎了眼上頭的字跡,要時臉色一白,不由分說地便要下榻。金玉為她披了件外衫後,才不解地問道: "姨娘,這是怎麼了?"
婉竹坐在了臨窗大炕旁,一雙似顰非顰的柳眉擰在一塊兒,顯出幾分凝滯於心的愁容來,她一言不發地凝神思索,讓金玉的心
慌亂得直打鼓。
終於,婉竹從茫然的思緒裡出了聲,並吩咐金玉去取筆墨來。
金玉不敢拖延,忙取了紙張筆墨來,又重點了兩鹽燈,邊替婉竹研磨,邊輕聲勸撫她道: "姨娘彆慌,慢慢寫。"
婉竹此刻的確是慌亂不已,下筆時皓腕還止不住地發顫。
針線筐就擺在桌案之下,婉竹取了個銀針,飛快地刺破了指尖,在信的末尾以血代墨,寫上了幾個字。
燭火昏黃,等金玉將婉竹所寫的信看完後,也明白了婉竹這般如臨大敵的原因。榮三小姐,比采蒞難纏百倍的人物。
等她一進門,便是實打實的貴妾,若是懷上了子嗣,隻怕能與清河縣主平分秋色。到時婉竹又該如何自處?
"姨娘,鏡音大師會幫咱們這個忙嗎?"金玉滿是不安地問道。
婉竹寫完了那一封摻著些“血字”的書信後,又讓金玉去把她前些時日翻閱古籍時記錄下來的讀書筆記拿了過來。
為了給齊衡玉變著花樣地做糕點,在翻閱古籍時她曾惡心胃寫下一些新奇的糕點方子。
“把這些方子一並送去。”婉竹說完這話後便脫了力,倚靠在迎枕上不聲不響,仿佛是倦極了的模樣。
金玉知曉茲事體大,也不敢耽誤功夫,立時便拿著信件去尋鄧廚娘。
這一夜,婉竹徹夜難眠,她影影綽綽的眸光落在屋內富麗堂皇的陳設器具之上,心跳聲紊亂無比,一刻不歇。
翌日。
婉竹眼下烏青一片,隻得厚厚地上了兩層脂粉。她在前院內並無什麼人手,便隻能讓丫鬟們扶著她往內花園散心常景。
金玉也是一臉的陰鬱,不知曉榮三小姐有沒有住進齊國公府,也不知曉齊國公府的主子們對榮三小姐是何等的態度。
榮家雖比從前沒落了不少,榮三小姐卻仍是大家閨秀出身,給世子爺做妾也是美事一樁。
這樣隻有利沒有弊的買賣,齊老太太不會不做。
“等到了冬日,這裡寒梅凜立的時候,應是一副豔麗極了的景象。”婉竹走到了一片乾禿禿的枝椏旁,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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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三人在這光禿禿的梅林旁候了許久,總算是睢見了個熟悉的身影——月姨娘身邊的采珠正從大廚房提了食盒繞回月華閣。
冷不丁睢見回廊一側的梅林裡站著婉竹主仆三人,便笑盈盈地朝若婉竹福了福身道:"姨娘在這兒做什麼?前院裡可十分熱鬨呢,遼恩公夫人、榮三小姐,鏡音大師都在,您怎麼不過去瀆瀆熱鬨?"
婉竹撐著錦帕的手不斷收緊,臉上的神色卻是雲遮霧繞,沒有顯露出半分慌亂來。
“采珠姐姐說笑了,我是什麼身份也能讀到人前去?”說罷,她又笑問采珠,“隻是我聽說鏡音大師甚少進公門侯府,今日登門是為了何故?"
"奴婢知曉的也不多,不過聽前院的姐姐說了一嘴,說大師這一回入府是想為府裡算一算風水。”采珠生怕再與婉竹交談下去會被好事者睢見,敷衍了幾句後便福身告辭。
金玉笑吟吟地送走了采珠,才回身與婉竹笑道: "姨娘,鏡音大師既已登了門,那位榮三小姐應是不會再進府了吧。'
“不。”婉竹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清瘦婀娜的身形微微有些發顫,整個人像是被籠罩在了無邊的夜色之中,讓人難以摸清她的心緒。
月姨娘寫給她的信件上寫了榮三小姐還有兩日才會進京,不知是何處出了差錯,榮三小姐競是提前進了京,又起了個大早進了齊國公府。
即便鏡音大師一早便登了齊國公府的門,可人已在府裡了,即便大師再說些什麼生肖不合、八字不順的話也已經為時太晚,榮氏必有許多說辭在為榮三小姐開脫。
更何況齊國公府與遼恩公府同氣連枝,納個妾進門於齊國公府而言沒有半分弊處。這樣的買賣,齊國公府不會不做。
“太晚了。”婉竹歎息了一聲,便讓金玉和碧白扶著她回碧桐院。
榮三小姐進門一事已是板上釘釘,她如今能做的就是要早上懷上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