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在魔宮無數次死裡逃生的少年,若不是極其謹小慎微、心細如發,若不是異常猜忌多疑,他絕無可能活到今日。
所以,他逃走的時候,絕對會消除所有痕跡。這時再要找到他,恐怕難於登天。
他離開得如此隱秘而迅速,甚至讓人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早已考慮過會有這麼一日的可能性,所以早在他們沒有察覺的時候,他就提前規劃好了離開的路線。
竟然連他們這些多年住在花醉穀的人,都難以尋覓他的蹤跡。
霧心遲疑了一瞬。
她自己其實很無所謂,她並不喜歡那個少年,在此之前,她一直不希望小師妹和那個少年太過親近。
然而,古怪的是,現在這個少年真的走了,如她所願,可霧心並未感到多少愉快的情緒。
相反,在發現對方真的離開了的刹那,霧心隻剩下一個念頭——
她知道,小師妹一定會傷心了。
*
這一夜,小師妹已經睡了,霧心便沒有和她說。
但第二日,當他們將事情的經過告訴小師妹後,果不其然,小師妹匆匆趕到七過去居住的客房,麵對空蕩蕩的屋子,她沉默下來。
“他好傻。”
小師妹垂下眼睫,喃喃自語,看起來很失落。
“我們明明早就對他的身份有預計……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第二個地方比花醉穀更安全了,也沒有地方比這裡更能保證他不會走錯路。可是,他還是不相信我們。”
小秋藥並未將小七告訴她的事情講出去。
但師姐和師兄從收留他在花醉穀的第一夜,就從沒排除過他是魔子的可能性。
他們有心理準備。
霧心輕拍師妹的肩膀,安慰她道:“他是如此敏感謹慎的人,如果他早就知道我們已經猜到他的身份,隻會跑得更早、更快,可能都不會留到今日。”
小秋藥想了想,不得不讚同霧心的觀點,點點頭。
*
小七走後,花醉穀再度恢複日常的平靜。
小師妹顯然是難受了好幾日。
她是天靈心,也是個重感情的人。
這段時光的相處,小七在小師妹心裡大抵已經有些特彆。
一個特殊的印記,很難在很短時間裡消失掉。
幸好,她也沒有太沉浸於此。
消沉數日後,她知道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沒多久便又能說能笑,恢複成了霧心熟悉的小妹妹。
不過,有一天,當霧心練完劍從西院外經過時,聽到三個仙侍仍在討論小七——
“其實,我一直覺得小七那個人怪怪的。他和我們其他人說話的時候,雖然說很有禮貌、很客氣,但總覺得不冷不熱,隻有跟小秋藥相處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還算有幾分人情味。”
小匕首如此說道。
小刀想了想,道:“也正常,小秋藥年紀小又可愛,在她麵前誰都沒戒心,而且她外表上也和小七年齡相對接近。
“你想想,誰不喜歡小秋藥呢?霧心姑娘不也這樣,她平時除了練劍和燒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可卻對小秋藥十分上心。
“還有小劍也是,明明平時對誰都刺刺的,可偏偏給小秋藥挑衣服的時候很起勁。”
小劍不滿道:“我哪裡對誰都刺刺的了?我一向很寬容的好不好。”
霧心在外麵偶然聽到這幾句,不禁彎了下嘴角。
不知為何,聽到大家都喜歡小師妹,她還挺得意的。
畢竟小師妹是她親手種出來的,而且一向和她最親近。
霧心沒有將他們話中的其他內容放在心上,徑自離開。
*
又過數日。
終於,幾個月不曾歸穀的師父,重新回到了花醉穀中。
“師父!”
“師父!”
“仙君!”
“仙君回來了!”
師父回來那日,霧心、師弟、師妹,還有仙侍們都熱情地跑到穀口去迎接。
師父不在花醉穀中,眾人嘴上不說,但總感覺缺了點什麼,令人心神不寧。唯有師父歸穀,才是定海神針回來了。
花千州還是老樣子,清冷孤傲,風姿絕世,一身白衣如月皎白。
他依次摸了摸霧心、師弟還有小師妹的頭。
然後,他見眾人神色各異,便問:“怎麼了?我不在這數月,穀中可有發生什麼事?”
“仙君,你不知道。”
小劍翻了個白眼,見仙君問起,立即迫不及待地告狀。
“你不在的時候,這群人差點收了個魔子回來!”
“魔子?”
師父頓了一頓。
小劍跟上仙君,一邊走,一邊抱怨,把小七從來到花醉穀到逃走的前因後果,全部對仙君講了一遍。
霧心則與師弟走在一起,他們今日走得慢,便落在了最後。
霧心本是一邊發呆一邊走著台階,突然,卻聽身後的師弟開了口。
他說:“其實,若是當初師父真的在穀中,他見到小七,或許會主動收留他也說不定。”
霧心意外地看了師弟一眼。
她不解地問:“為什麼?師父不是一向最怕麻煩了嗎?”
師弟垂眸思索。
“師父雖然人懶,但他是真正的仙。”
他說。
師弟望向霧心。
不知是不是錯覺,霧心總覺得師弟看她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意味深長。
師弟道:“這世上,就是有人,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做無愧於心的事。畢竟師父知道,最麻煩的事情,如果他不去做,就沒有人會去做了。”
“?”
霧心歪了歪頭。
她不懂師弟說這句話的時候,為什麼要看她。
不過,她雖然沒明白師弟後半句,但師弟的前半句,她是讚同的。
霧心頷首道:“師父很厲害。”
然後,她小跑幾步跑上台階,回頭道:“快走,要回去練劍了。”
師弟站在台階之下,望著霧心被風吹拂的碎發,還有她沒心沒肺的神情。
良久,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