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其實,我有一個願望。”
她說。
“總有一天,師姐和思秋都會有自己的心劍。”
“有朝一日,所有人都可以坦然地走在陽光下,不會再有任何危險。”
小師妹的眼神亮晶晶的,看著她這樣的表情,霧心會不由自主地希望,她的願望真的能夠實現。
於是,霧心說:“雖然不知道你的願望為什麼是希望我有心劍,不過,如果你這樣想的話,我努力看看好了。”
秋藥又笑了。
她笑盈盈地說:“好。”
這時,秋藥打了個哈欠,似乎迷糊起來:“師姐,我有些困了。”
“那我們睡吧。晚安。”
“嗯。”
兩人話完,霧心看著秋藥往被子底下一鑽,在下麵拱成一個球狀,不久就開始一起一伏,似乎睡著了。
霧心拍了拍她的背,待小師妹睡熟,她自己也抱住蒙塵劍,閉上眼,緩緩睡去。
*
霧心今晚淺眠。
不知為何,她好像莫名對師妹說的“無心人”那個詞有點介意。
她一整晚腦袋空空,翻來覆去腦袋裡都是這三個字,可要說有什麼特彆的想法,好像又沒有。
總之,她沒睡好。
卯時未到,霧心已經迷迷糊糊地醒了。
窗外稀星細碎,天幕晦暗未明。
她低頭看看身邊。
小師妹還安安穩穩地裹在被子底下,像個藏在棉被底下的球。
這孩子從小到大都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對蒲公英來說,這麼睡會比較有安全感。
霧心見小師妹乖乖地睡得沉,便沒有打擾她,自己輕手輕腳地起身,然後出了屋子。
既然醒了,霧心也懶得再睡,索性起床做事。
她先去了廚間,蒸上她昨日已經提前準備好材料的四喜燒麥,又將豆子放進小石磨裡,一邊背這兩天學得心訣,一邊磨了五人份的豆漿。
待準備完畢,因為為時尚早,還未到眾人平時起來的時間,霧心便拿上蒙塵劍,打算去中庭大梨樹下練劍,紓解情緒。
天將亮未亮,霧蒙蒙的。
誰知,快到大梨樹時,她卻看到樹下有個人影。
——一個十七八歲外貌的青年坐在梨樹下。
他清眉俊目,氣質端雅。
青年人鬆葉色衣衫,長發以青帶一係,腰間配著一支玉笛。
是師弟。
他不知為何起得這麼早,而且此刻眉頭緊鎖,看上去頗有些愁緒。
霧心倒沒想到這麼一大早的,會在這裡碰上師弟,微微吃驚。
她正要打招呼,卻見師弟忽然從袖中拿出一個白瓷瓶,又從瓶中倒出一顆藥丸,然後引頸服下。
霧心看得一怔,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那藥丸是什麼?
在霧心的印象中,師弟身體一直不錯,應該不需要服藥才對。
然而,師弟似乎並未注意到她。
他服下藥後,自顧自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開始背什麼心訣。
她見師弟神情專注,便沒有打擾,隻是靜悄悄地湊近。
霧心蹲下來,在旁邊注視著他。
師弟背心訣很快很利落,隻是內容細碎,霧心聽不太清楚。
好像是她沒聽說過的心訣。
霧心微微側耳,想聽得更仔細些。
可就在這時,師弟念完了,他稍微閉目凝神,便驟然睜開雙眼。
猝不及防地,二人四目相接。
因為霧心就蹲在師弟身邊,且她剛才正好想湊過去仔細聽師弟念的心訣的內容,師弟一睜眼,兩人睫毛幾乎碰上。
他們如此直接地打上麵照,眼眸中各自倒映著彼此的眼珠。
霧心茫然,她的眼珠自然地輕顫,她又眨了眨眼,睫毛扇動。
霧心很少與人以這麼近的距離對視。
平時沒有注意,湊得這麼近看,霧心才發現師弟的瞳色並不完全是黑色的。
他瞳孔周圍一圈微微偏褐色,有漂亮的光點還有細膩的紋路,襯得眼睛剔透清澈,如曜石般美麗。
然而,師弟卻大吃一驚。
“師、師姐!”
師弟顯然沒料到霧心離他這麼近,失措地退開,想要避開霧心的臉。
不料,他躲避時卻不小心撞到身後的大梨樹樹乾,力道太重,發出“咚”的巨響,撞得師弟“嘶”了一聲。
霧心沒想到師弟這麼大反應,擔心上前:“你沒事吧?”
師弟捂著後腦,無措地看向霧心。
然而,再度與他對上目光,霧心又愣了愣,問:“師弟,你怎麼臉這麼紅?”
“我、我沒事!”
師弟麵頰已是緋色,卻使勁扭開頭,試圖用將亮未亮的黎明色掩蓋自己驚慌羞澀的神色。
他反而板著聲問:“倒是你,這麼一大早,你怎麼會在這裡?”
霧心說:“過來練劍呀。”
師弟麵露質疑:“你平時沒有那麼早來練劍吧。”
“今天沒睡著,醒早了。”
霧心說。
此刻,她偏頭看向師弟:“你呢,怎麼一大早就在這裡?還有,剛才吃的藥丸是什麼?”
“你看見了?”
師弟微愕。
他頓了頓,移開目光,含糊地說:“我也有點焦慮,所以沒睡著,出來走走。那個……藥丸不是什麼稀奇東西,補氣血的。”
“哦。”
霧心將信將疑。
她問:“你焦慮,是不是也是因為很好奇師伯接下來要教我們什麼?”
“……”
師弟悶了一下,敷衍地說:“算是吧。”
師弟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自在,霧心還是離他太近,他不敢仔細看霧心。
他試著要起身道:“師姐,那我先……”
但師弟話未說完,突然,中庭北側的道路那一頭,傳來有人交談的人聲——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石火之間,霧心一把捂住了師弟的嘴!
然後她敏捷地製住他,一把將他拖進大梨樹後的灌木叢裡,兩個人一起藏在灌木後,霧心一手死死扣著師弟的手腕,另一手捂著他的嘴,保持隱匿的姿態,悄悄往路的入口看。
“師、師姐……”
不知為何,師弟的麵頰突然變得滾燙,因為霧心捂著他的嘴,一下子就感到了他臉上的熱度。
“你、你做什麼?”
因為要兩個人同時藏在空間有限的灌木後,且她還下意識地控製住了師弟,兩人此刻挨得很近,身體完全貼在一起,遠比平時練劍時更貼近。
霧心卻並未覺得哪裡不對,她看都未看師弟,隻輕輕鬆開捂著他嘴的手,比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師弟不說話了,隻是麵頰更燙。
但師弟沒憋多久,又道:“師姐,你、你的身體,離我太……”
他聲音簡直有些無助。
霧心不理他。
師弟泄氣。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不解地問:“我們為什麼要藏起來?”
“因為可能是魔……啊。”
霧心剛解釋了一句,才回過神。
她現在已經回到花醉穀了。
半年前緝魔的時候,因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有魔修過來,她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把小師妹摁住藏起來,然後兩個人一起暗中觀察。
她大概是因為昨晚沒睡好的關係,今天精神有點恍惚,之前的條件反射又回來了。
她甚至把師弟當作是小師妹,一起摁了進來。
霧心鬆開師弟,歉意道:“抱歉,我摁錯了。”
師弟:“……”
師弟的眼神十分複雜。
霧心頓時也心虛起來,假裝沒看到小師弟的眼神。
不過,兩人糾纏之間,道路儘頭的行人已經走了過來,他們錯過最佳時間,再出去已有些來不及。
隻見走過來的,是兩個男子的身影,一人白衣佇立,一人褐衣攏袖。
是師父與師伯。
師父一來,目光就淡淡地朝他們藏身的草叢瞥了一眼,儼然已經發覺他們。
不過,師父早已習慣了這些徒弟偶爾怪異的行為,並未說什麼,也沒有趕他們走的意思,隻移開了目光。
霧心鬆了口氣。
說來奇怪,霧心在把師弟抓進來的時候,順便習慣性地用仙術掩蓋了他們兩個人的氣息。
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師父,但師伯卻好像什麼都沒察覺的樣子,隻繼續與花千州說話。
他笑嗬嗬地道:“師弟,你還說你今天這麼早起是有事要與弟子見麵,你看這麼早,哪裡來的弟子嘛?!你其實是又跟小時候一樣乾了什麼傻事,不好意思告訴我,所以找借口來敷衍吧?”
“……”
霧心感到師父冷冰冰的目光又往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師父還是沒有說什麼,隻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在乾什麼。”
師父聲音清清冷冷。
他又問:“你呢,今日為何沒有宿醉?”
大伯不滿:“你不要說得我好像天天宿醉、沒喝醉就不正常一樣。”
“……”
師父冰冷的目光充滿譴責之意。
師伯被他看怕了,連連將身體後仰,道:“好了好了,以前嘛,是喝得多了點,但現在不一樣了。畢竟我現在再喝醉掉進池子裡,也沒人幫我兜底、跳到水池裡把我撈上來了。再說……現在這世道,哎,睡不著啊。”
兩人在大梨樹前停下步子,師伯仰天望著梨樹,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他說:“當年正道聯合,才好不容易殺掉一個老魔尊,沒幾天就又上來一個新魔尊。然後這個新魔尊還沒想到辦法怎麼搞掉,就又上來一個更厲害的新新魔尊……真是魔魔尊尊,無窮儘也。我們仙道實在太難了,我都兩千兩百多歲了,什麼時候才能退休啊。”
師父:“……”
師伯又道:“你得到了消息沒有,聽說這個最新的魔尊,最多才二十歲出頭。上一個魔尊雖是老魔尊死後頂上的,修為比以往的魔尊差一點,隻有八重境界出頭,但好歹也算當過魔頭之首,就這樣被一個聽都沒人聽說過的年輕人乾掉了……這麼小的年紀,就有八重修為以上的境界,實在恐怖至極。
“這等天資,除了當年的你,我可從來沒聽說過第二個人。”